燕十三带回的消息虽未直接揪出“幽冥司”的尾巴，却更清晰地勾勒出对手的轮廓——这是一个组织严密、行事诡谲、深谙隐藏之道的庞然大物。强攻硬取显然不明智，顾言卿决定将重心放回那两组看似无解的数字上。“十三，你做得很好。对方越是谨慎，越说明我们手中的密码和鬼工球是关键。”顾言卿安抚了一下略显沮丧的燕十三，“监视王婆子窝棚的事，可交给赵铭之派出的生面孔暗桩，我们不宜再直接暴露。眼下，破译这‘丙·柒·廿三’与‘癸·肆·十一’是重中之重。”他铺开那张金陵舆图，指尖划过皇城、官署、街坊。“工部营缮清吏司，负责宫苑、衙署、坛庙、仓库、营房的修建。其档案中，对于各类工程必有编号。天干地支，常被用作区域或项目类别的代号。”顾言卿努力回忆父亲生前偶尔提及的工部旧事，但毕竟年代久远，细节模糊。他需要一个精通工部文书档案、且值得信任的人。“故人……”顾言卿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十三，准备一下，我们午后去拜访致仕的沈郎中。”“沈郎中？”燕十三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沈文渊，家父同年进士，曾同在工部任职，官至营缮清吏司郎中，为人刚正，五年前因不满上官贪墨而致仕归乡，就在城南秦淮河畔的竹丝巷隐居。他对工部旧档、规制，乃至……当年旧事，应比旁人清楚。”顾言卿解释道，最后一句意味深长。这无疑是一次冒险的拜访。沈文渊是否还值得信任？他是否知晓“鬼工球”的内情？拜访他会否引来“幽冥司”的注意？但破解密码迫在眉睫，顾言卿必须一试。午后，雨势稍歇。顾言卿与燕十三换了寻常文士和随从的装扮，悄然来到竹丝巷。巷子幽深，沈宅青砖小院，门庭冷落。叩响门环后，许久，一位老苍头才颤巍巍地开门，听闻是故人之子顾言卿来访，忙进去通传。不多时，老苍头引二人入内。宅内陈设简朴，却充满书卷气。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沈文渊正在书房练字，见到顾言卿，放下笔，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有感慨，有关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言卿侄儿，多年不见，你……唉，你父亲去后，你我也疏于走动了。”沈文渊屏退老仆，请二人入座，目光在沉稳的燕十三身上略一停留。“沈世伯，冒昧打扰，实有要事相求。”顾言卿开门见山，取出抄录了密码的薛涛笺，却并未展示鬼工球，“小侄近日研读一些旧卷，见到两组编号，‘丙·柒·廿三’与‘癸·肆·十一’，旁附一箭头符号，百思不得其解，想起世伯曾执掌营缮司，特来请教，此等编号，可符合工部旧制？”沈文渊接过纸笺，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是微微一变。他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顾言卿：“言卿，你从何处见得此编号？”顾言卿面不改色：“在一卷涉及仓廪管理的故纸中偶然发现，觉得蹊跷。”沈文渊沉默良久，书房内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背对二人，声音带着一丝沉重：“言卿，有些事，过去便过去了。你如今既已不在朝堂，何必再卷入这些陈年迷雾？听世伯一句劝，安生度日吧。”这话几乎是挑明了！沈文渊不仅认得这编号，更知其背后隐藏着危险！顾言卿心中震动，起身拱手，语气恳切却坚定：“世伯，非是小侄不愿安生。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先父之死，疑点重重，为人子者，岂能视若无睹？近日风波再起，此编号重现，恐已非陈年旧事那么简单。望世伯念在与先父同僚之谊，指点迷津！”沈文渊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慎之兄……我就知道，你终究放不下！”他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此编号，确系工部旧档所用，但并非寻常工程编号。”他走回书案，取笔蘸墨，在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皇城示意图。“丙，非指方位，而是指代一类特殊工程——‘丙字库’相关工程。”沈文渊压低了声音，“丙字库，乃工部与内府共辖之秘库，不录明档，专储……一些不宜示人之物，或进行某些隐秘修缮。‘柒’乃丙字库下第七号分库或项目代号。‘廿三’，或是具体位置或批次。”顾言卿与燕十三对视一眼，心中俱是凛然。果然涉及皇家秘辛！“那‘癸·肆·十一’呢？”顾言卿追问。“癸……”沈文渊眉头紧锁，“癸字编号，更为隐秘，老夫在位时亦接触不多。只隐约听闻，与历朝陵寝、宗庙的‘暗渠’、‘备用享殿’或某些……‘厌胜’之类的隐秘设置有关，归钦天监与工部极少数人共掌，记录更是讳莫如深。‘肆’和‘十一’，大抵同理。”箭头符号，则可能指示了从“丙·柒·廿三”到“癸·肆·十一”的某种关联或路径！“世伯可知这两处具体所在？”顾言卿心跳加速。沈文渊摇头，面露苦笑：“丙字库位置乃绝密，非核心人员不得而知。至于癸字项目，更是虚无缥缈，或许只在某些绝密图纸上存在。言卿，听我一句，到此为止吧！牵扯其中者，从无善终！你父亲他……”他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老苍头急促的声音：“老爷！应天府的赵推官来了，说有急事求见顾先生！”顾言卿与燕十三心中一紧。赵铭之此时找来，必有变故！沈文渊深深看了顾言卿一眼，道：“看来，风雨已至。你们去吧，今日之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告诫。顾言卿与燕十三匆匆告辞，来到前厅。只见赵铭之脸色铁青，官袍下摆沾满泥水，显然来得匆忙。“言卿！不好了！”赵铭之见到顾言卿，也顾不得场合，急声道，“我们派去监视王婆子家的暗桩……被发现昏死在巷口！王婆子……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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