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气尚未散尽,伙房里已是人声鼎沸。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口大铁锅前,眼圈通红。
她慌张地掀开锅盖,一股浓重的焦糊味混着滚烫的蒸汽扑面而来,瞬间烫红了她稚嫩的脸颊。
围观的几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在这食物匮乏的末世,每一粒米都关乎性命。
“全糊了,这饭……不能吃了。”有人低声叹息,话语里是掩不住的失望和一丝责备。
小女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陈牧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那个哭泣的孩子,只是平静地盯着锅里那层厚厚的黑色锅巴。
他拿起长柄勺,在锅里用力搅了搅,刺耳的刮擦声让所有人的心都揪了一下。
他熟练地将焦黑的硬块大片捞出,丢在一旁,锅里剩下的,是些发黄发干、勉强还能分辨出形态的米饭。
他盛了满满一碗,递到小女孩面前,声音沉稳而有力:“馊了的米也能养人,关键是——还得有人愿意盛。”
小女孩愣愣地接过那只满是豁口的粗瓷碗,忘了哭泣。
而几乎在陈牧话音落下的瞬间,无人察觉的地下,那些埋藏在废墟深处的枪械表面,原本明灭不定的火纹光点,非但没有黯淡,反而如受惊的鱼群般剧烈波动起来。
更远处,一根从装甲车残骸中探出的蓝晶藤蔓,其顶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新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死寂的透明转为了一抹充满生机的浅绿。
这一切,都被作战指挥室里的林九尽收眼底。
他面前的光幕上,数据流如瀑布般飞速刷新。
他紧急调取了过去十二小时据点内的全频段监测数据,一个惊人的现象让他瞳孔骤缩:每当据点内出现类似“失败的生活音”——比如刚才烧糊饭的刮锅声,又比如昨天有人失手打碎了唯一的陶碗,前天晾晒的衣物被风吹断绳子散落一地——地下那些沉寂枪械的能量活性,都会出现一次短暂而剧烈的飙升!
他迅速构建了数十个数据模型进行疯狂推演,最终得出了一个颠覆性的结论。
这种“负向日常事件”,因其完全的不可预测性和毫无情感美化空间的真实性,恰恰成为了那个神秘敌人拟态系统最大的识别盲区!
“找到了!陈队,我找到了!”林九激动地接通了通讯,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它们能模仿幸福,能模拟完美的和谐,但它们模仿不了我们将错就错的忍耐,更理解不了我们从失败中重新站起来的坚韧!”
陈牧的命令以最快速度下达。
他要求修改“声笼房”的日常播放规则,这个原本用来播放轻柔音乐安抚众人情绪的房间,现在每日必须插入至少一次“事故音轨”。
打翻水桶的哗啦声、炉火被风吹灭的滋啦声、孩童因争抢一个破旧玩具而爆发的尖锐哭闹声……这些曾经被视为噪音的声音,如今成了据点最宝贵的战略资源。
不仅如此,他还要求各家各户轮流承办“缺陷餐”。
故意做糊的饭、故意切得厚薄不均的肉块、故意煮到烂成一团的面条。
饭后,所有人还要聚在一起,公开点评“哪道菜最难吃”。
起初,众人充满了不解与抗拒。
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里,谁不想吃一顿安稳可口的饭菜?
直到第三天,轮到一位姓李的老人承办“缺陷餐”。
他端上来一盘黑乎乎的焦饼,自己先拿起一块,费力地嚼着,眼角却渗出了泪花。
他笑着对大家说:“味道不错,跟我那过世的老伴活着时做得一样难吃。”
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从屋外传来。
众人惊愕地望去,只见老人自家门前斜插着的一支老旧步枪,枪栓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回膛,完成了上膛!
枪管上缠绕的蓝晶藤蔓,其蔓延速度陡然提升了近一倍,幽蓝的光芒在锈迹斑驳的枪身上流淌,充满了令人心悸的力量。
与此同时,赵雷正带领一支巡逻队在北线区域进行例行侦查。
一处早已废弃的前哨所内,竟有微弱的炊烟袅袅升起。
赵雷心中一紧,立刻打出手势,小队成员迅速散开,呈战斗队形包围过去。
红外热成像仪显示,屋内确实有两个生命体征在活动。
赵雷屏住呼吸,悄悄摸到一扇破损的窗户下,向内窥探。
只见屋内,两名幸存者模样的男女正围坐在一张破桌旁,分食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炖菜。
他们衣衫褴褛,面带笑容,桌角还摆着一张蒙尘的全家福照片。
这温情的一幕让赵雷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正准备上前接触,耳麦里却传来了林九急促的远程警告:“赵队!等等!声纹比对异常——他们的对话节奏过于和谐了!连续七句回应,每一句都在人类情绪的最佳共鸣区间内,没有迟疑,没有抢话,没有语气偏离……这不正常,这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段被精心编辑过的录音!”
赵雷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猛然醒悟,这温馨背后隐藏着致命的陷阱。
他没有惊动正门的“幸存者”,而是悄无声息地绕到屋后,对着那扇摇摇欲坠的后门,卯足全力一脚踹开!
屋内的“两人”闻声僵硬地转过头,脸上还挂着那副完美的微笑。
而在他们身后的灶台下,一组由腐烂电线与生锈弹壳粗劣焊接而成的发声装置,正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循环播放着一段被命名为“完美家庭晚餐”的音频。
敌人,在用它们的逻辑,设下完美的陷阱。
陈牧决定,是时候发起真正的反击了。
他让林九将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所有“失败生活样本”进行整合,编辑成一套混沌无序的复合声波程序。
这里面包含了237段真实录制的日常失误音频,从婴儿学步的笨拙摔倒,到老者颤抖着打翻药碗,再到少年第一次尝试修理机器时引发的短路爆鸣。
整个程序按照混沌序列随机排列,无法被任何已知模型预测。
陈牧将其命名为——“人间馊味”。
他让人将村里唯一一台高功率喇叭进行改造,架设在最高处的了望塔顶。
设定为每夜子时,当万籁俱寂,敌人的感知最为敏锐之时,自动向四周播放三十分钟。
首次启动的当晚,百里之外,笼罩着大地的黑雾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翻涌。
三朵悬浮于空中的巨大黑色花体,猛地一颤,随即在无声的尖啸中接连爆裂!
它们的残骸如枯萎的金属雨般坠落地面,那些曾镌刻着“归来”字样的金属根茎上,此刻浮现出的,却是不再是祈求,而是充满了巨大困惑的质问——
“为何……不求圆满?”
最后一幕,发生在据点中央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旁。
陈牧站在井边,手中握着那只曾盛过冷粥、又被小女孩接过焦饭的破碗。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碗里一碗新熬的,却依旧带着些许焦糊味的米汤,缓缓倒入井中。
米汤混入漆黑的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水面倒影晃动,那只自上次异变后就沉入黑暗、再无动静的机械手指,竟缓缓地、再一次地从深水中抬起。
这一次,它指尖上缠绕的蓝晶藤蔓,不再是锋利的尖刺,而是柔和地卷曲、交织,最终形成了一个小巧而精致的……锅盖形状。
它悬浮在水面之下,随着涟漪轻轻摆动,仿佛在回应着某种古老的仪式。
而在极远之地,最后一朵尚未毁灭的黑色花体,突然停止了所有的震颤。
它那金属质感的花瓣,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缓慢速度,一片片向内闭合。
它仿佛终于听见了,也终于放弃去理解某种它永远无法企及的声音——那是人类,是那些明知明天可能就会死去,却依旧会把饭做糊,然后一边抱怨一边将就着吃下去的渺小生物,用他们那双停不下来的手,在锅碗瓢盆边,敲出的笃定回响。
井水幽深,那只顶着“锅盖”的机械手指,在水波中静静地悬着,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宣告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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