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闻人语推开作战室大门时，一股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疲惫感扑面而来。
空气里，方便面调料包和速溶咖啡因的味道，像两个绝望的难兄难弟，抱在一起，企图用自身的浓烈掩盖弥漫在每个人身上的倦意。
秦晚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手里还捏着一支笔。
苏眉则把脸埋在臂弯里，整个人缩成一团，只有桌上一盒快空了的润喉糖，证明着她不久前还在战斗。
雷啸和方辰，一个盯着天花板发呆，一个盯着屏幕发呆，两人的灵魂仿佛都已出窍，去了一个没有KpI和网络喷子的地方度假。
听到开门声，几个人像是被按了启动键的机器人，迟钝地抬起头。
“老板……”
方辰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生了锈的齿轮。
闻人语没有说话。
她只是走到会议室中央，拿起遥控器，按下了投影仪的开关。
“开会。”
两个字，简短，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有人瞬间清醒过来，强打精神，坐直了身体。
“就在刚才，顾明哲找过我。”
闻人语的第一句话，就像一颗深水炸弹，在众人已经混沌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秦晚猛地睁开眼。
苏眉也抬起了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他说了什么？投降了？”
苏眉沙哑着嗓子问，语气里满是怀疑。
“不。”
闻人语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黑色的马克笔，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字。
“警告。”
她转过身，平静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团队核心。
“他警告我，我父亲，也就是顾长风，已经疯了。”
“他还告诉我，支撑顾长风所有疯狂行为的底气，来自于一笔谁也不知道的……海外黑金。”
“黑金？”
雷啸这个门外汉第一个没忍住，瓮声瓮气地问。
“就是黑钱呗？有多黑？”
“能让你把牢底坐穿的那种黑。”
秦晚接过了话头，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之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此刻亮得惊人。
她快步走到自己的电脑前，调出了一个文件。
“老板，你说的这个，是不是和我们之前追踪到的那个异常账户有关？”
“那个账户，通过了几十家海外空壳公司做掩护，所有的流水记录都干净得像刚洗过一样，但它的源头，我们一直追不到。”
方辰也像是被激活了，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对，就是那个！我查过它的加密方式，是军用级别的，根本不是普通商业公司会用的东西！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闻人语点了点头，走到白板前，在“警告”两个字下面，又写下了两个字。
“深渊。”
“顾明哲说，这笔钱的代号，叫‘深渊’。”
“深渊……”
秦晚和方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那份恍然大悟的震惊。
线索，在这一刻，全部串联了起来。
之前所有的困惑，所有的不解，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顾长风能调动那么多资源，发动这种不计成本的、自杀式的攻击？
为什么他敢冒着触犯商业规则的风险，进行多部门的权力施压？
为什么他能肆无忌惮地雇佣地痞流氓，进行物理骚扰？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国内的这些产业会不会受损。
他真正的命根子，他最后的退路，全都在那笔见不得光的海外黑金里。
作战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这股寂静被苏眉的一声轻笑打破了。
她伸了个懒腰，身体的曲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舒展，之前那股快要原地飞升的疲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踪迹时的兴奋。
“我明白了。”
她笑吟吟地开口，嗓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充满了穿透力。
“我说呢，顾长风这老狐狸怎么打起仗来跟个二愣子一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光打雷不下雨。”
“原来，这些都不是主攻。”
“法律、舆论、地痞流氓……”
她每说一个词，就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一下。
“这些，全他妈是烟雾弹！”
“他就是想把我们拖在这里，跟我们玩一场消耗战，让我们疲于奔命，根本没精力去挖他真正的老底！”
苏眉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人脑中的迷雾。
对。
他们一直被顾长风牵着鼻子走。
他在这里放一把火，他们就冲过去灭火。
他在那里捅个窟窿，他们就跑过去堵窟窿。
他们赢下了每一场局部战斗，却在战略上陷入了彻底的被动。
整个作战室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彻底变了。
那股压抑的、令人窒息的疲惫，被一种锐利而昂扬的战意所取代。
每个人都像是被重新拧紧了发条，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所以，”
雷啸一拍大腿，声音洪亮。
“咱们别跟他玩这些虚的了，直接抄他老家就完事了？”
“没错。”
闻人语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最终决断的重量。
她走到白板前，拿起黑色的马克笔，在白板上画出了一个简单的结构图。
她在最上面，画了一个方框，写上“顾长风”。
下面，画了三个小方框，分别写着“行政骚扰”、“舆论攻击”、“物理威胁”。
她用箭头，将这三个小方框，都指向了中间一个更大的方框——“闻氏重工”。
这就是他们过去几天所面临的战局。
然后，她在那三个小方框的下面，画了一个被虚线圈起来的、最隐秘的方框。
她在里面，重重地写下了“深渊”两个字。
最后，她拿起一支红色的马克笔。
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所有指向“闻氏重工”的黑色箭头，全部划掉。
一道。
两道。
三道。
她丢掉黑笔，只留下那支红色的。
她用这支笔，从代表“闻氏重工”的方框出发，画出了一支粗壮的、笔直的、义无反顾的红色箭头。
这支箭头的终点，精准地刺向了那个代表着一切罪恶源头的虚线方框。
最后，她用尽力气，用红色的马克笔，在“深渊”两个字上，画下了一个巨大而决绝的叉。
“呲——”
马克笔的笔尖在白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宣战的号角。
“从现在开始，”
闻人语转过身，看着她的团队，一字一句地宣布。
“放弃所有防御。”
“行政检查，让他们查。舆论攻击，暂时搁置。”
“集中新世界集团所有的资源、现金流、全部的力量。”
“我们的最终目标，只有一个。”
她用那支红色的笔，重重地点了点白板上那个血红色的叉。
“斩断深渊！”
作战室里，每个人的血液都开始升温。
但兴奋过后，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方辰皱起了眉。
“老板，想法是好的。但是，对方是专业的金融黑金，运作模式我们完全不清楚，而且还是在海外。这……不是我们的专业领域啊。”
秦晚也补充道。
“是的，常规的商业手段，对这种级别的资金恐怕没用。我们需要一个真正懂这里面门道的……向导。”
苏眉也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
“一个能带着我们，在这片黑暗森林里精准找到猎物，并且一枪毙命的顶级猎手。”
要对付这种级别的金融怪物，他们缺一把最锋利的刀。
一个真正的，世界顶级的金融操盘手。
作战室再次安静下来。
闻人语没有说话，她转身，缓缓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但远方的天际线，已经隐隐透出了一丝微光。
她的目光，穿过沉睡的城市，望向了遥远的南方。
在那里，有一座更庞大、更繁华、也更冷酷的金融之都。
一个名字，一个前世如雷贯耳，此刻却应该正处于人生最低谷的名字，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陆云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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