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及下关、子阳三城既下,肃清残敌之后,赵昺并未久留。
他命冉安率长宁军驻守此地,并将俘获的二千余元军降卒编为苦役,全力投入三城防御工事的修缮之中。
这些昔日让蒙哥汗折戟的雄关,在被元军攻破后已荒废多年,城防多有损毁,亟待恢复。
安排妥当,赵昺便与李庭芝一同,率领历经数战的西南夷军与章广寨主力,踏上了返回重庆府的归途。
年关将近,几番大战下来,将士疲惫,军械耗损,也需一段时间的整补。
更重要的是,重庆府内近十万百姓的安置、生计,以及这座新光复的川东核心之地的秩序重建。
千头万绪,都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
行程匆匆,约莫一周后,队伍再次抵达钓鱼城下。
此地与往日死寂的荒凉已大不相同。
尽管寒风依旧凛冽,但城头之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号子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从重庆府征调而来的懂得城防营造的工匠,正与军士、民夫一同,热火朝天地修复着这座传奇要塞的城墙与瓮楼。
赵昺立马于城下,仰望着这片忙碌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世人皆言宋弱,然两宋军工营造、城防设计之精,实不弱于任何时代。
若无此依山就势、层层设防的坚固堡垒体系,以及守城军民的浴血奋战,何以能让横扫欧亚的蒙古铁骑在此顿挫数十年,乃至击毙一位大汗?
纵观宋辽金夏蒙三百余年战事,宋军对外作战的胜率实际高达六七成,远超汉唐对外战争的胜绩。
靖康之变,祸根更多在于朝廷战略决策的连环失误、内部党争倾轧以及关键时刻的指挥混乱,而非单纯军力不济。
要知道,当时各地勤王军能在短时间内集结二十万之众,本身就证明了王朝深厚的动员潜力。
只可惜,南渡之后,朝堂之上怯战、求和之声时常占据上风,加之官僚体系日益腐败,以及最重要的——北方天然马场尽失导致的骑兵短板难以弥补。
“以步制骑”本就艰难,朝廷却因猜忌武将,屡屡分散军权,临阵掣肘,使得前线将领难以施展。
最终,不是败于战场,而是溃于庙堂,一步步被元军蚕食鲸吞,直至崖山……
历史的教训,沉痛而深刻。
赵昺收回目光,眼神愈发坚定。
如今,既然归来,他又站在这些凝聚了先人智慧与血泪的城垣之上,就绝不容许旧日悲剧重演。
稳固川东,只是第一步。
赵昺最后深深望了一眼正在重现生机的钓鱼城,未作停留,当即调转马头,与大军直奔重庆府而去。
此刻的重庆府,原先属于速哥的那座最为恢弘的官邸已被彻底清扫整理出来,静候少年官家的归来。
城头之上,一直翘首以盼的校尉易士英,远远望见赵昺与大军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立刻激动地高呼起来:“官家回来喽!快开城门!迎接官家!”
沉重的城门缓缓洞开,赵昺一马当先,驰入城内。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勒紧了缰绳。
城门内的主街两侧,密密麻麻站满了前来迎接他的城中百姓。
他们扶老携幼,在凛冽的寒风中不知已等候了多久,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期盼、激动,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恍惚。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赵昺的心头,他忍不住抬起手臂,扯着嗓门,向着他的军队,向着所有百姓,高喊出凝聚着胜利与信念的两个字:
“得胜!”
“得胜!!” 身后的万千将士齐声怒吼,声浪震天,冲破云霄。
这吼声瞬间点燃了民众的情绪,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得胜!官家得胜!!”
欢呼声此起彼伏,许多人一边雀跃,一边却忍不住擦拭着夺眶而出的热泪。
看着那些在寒风中瑟缩却依旧坚持等候的身影,看着他们脸上奔流的泪水,赵昺只觉得眼眶阵阵发热,鼻尖酸楚。
但他深知,此刻绝非抒发个人情感之时。他强压下翻涌的心绪,一夹马腹,在震天的欢呼声中,穿过人群让出的通道,径直朝着速哥官邸的方向驰去。
进到官邸大堂,暖意扑面而来。
校尉易士英立刻上前,详细禀报了合州旧城迁徙而来的百姓已得到初步安置的情况。
赵昺仔细听完,略一沉吟,便对易士英吩咐道:“传朕旨意,将安置鳏寡孤独与幼童的处所,定名为‘同济堂’。自此以后,这些人的生计,由朕供养。”
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稍后,你去寻城内各族族老,命他们协助,将全城百姓户籍重新登记造册。朕不许在这新册之上,再看到‘官户’、‘杂户’之分。”
“自即日起,无论此前操持何业,身份几何,在朕眼中,一视同仁,皆为华夏百姓!”
他深知一点,尽管宋朝律法早已不再明确区分“贱民”,但对倡优、皂隶、胥吏等特定职业的歧视早已根深蒂固,其子孙甚至被禁止参加科举,这无形中形成了新的社会隔阂与不公。
他要从这光复之初,就从制度名义上彻底打破这层坚冰。
易士英听闻此令,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旋即领命。
元廷那套四等人制度下,南边汉人地位如同牛马,官家此举,正是要涤荡胡俗,复我华夏衣冠。
城内的乡绅地主,在此刻谁敢有半分怨言?
赵昺继续言道,声音渐沉,“同时,告知那些族老,昔日被元廷官吏巧取豪夺、侵占的良田、商铺……”
“眼下乃非常之时,让他们莫要只执着于物归原主。这些田产、店铺,朕要统一收归官中,用以赏赐予那些不顾性命征战、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
此言一出,易士英呼吸都为之急促了几分,脸上涌现出难以抑制的亢奋。
这正是凝聚军心、激励士气的根本之道!他立刻抱拳,沉声应道:“诺!末将,领旨!”
这两道命令,让静坐一旁的李庭芝越听越是心惊。
这位久历政务、深耕章广寨七年的老帅,远比易士英更清晰地听出了那平静话语之下的惊雷。
这绝非仅仅是为了安抚民心或论功行赏,这位年轻官家,分明是在为一场更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铺路,这是在为……大规模募兵做准备!
果然,赵昺清澈而坚定的声音再次响起,印证了他的猜测:
“易校尉,告知那些族老,值此家国危难、兴复伊始之际,非是计较个人田宅得失之时。”
“让他们将眼光放长远,蜀地光复,山河重整,方是根本。你将此意说明,他们自会懂得。”
话语微顿,赵昺的目光落在李庭芝身上,语气无比郑重,道:“朕,要募兵,要练兵!”
“李老将军,新军招募之后,这操练之事,关乎我军未来战力根基,朕思来想去,唯有托付给您,朕方能安心。此事,便要劳烦老将军了。”
“……”李庭芝闻言,不由得一时哑然。
他方才还在心中赞叹这位官家眼光深远、手段果决,怎么转眼间,这练兵的重担就毫无预兆地落在了自己肩上?
他本以为官家会亲自掌控这支新军,或是另委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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