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那沙哑低沉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林风近乎凝固的意识中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多活几天”?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宣告他死期将至前的戏谑,还是……真的意味着某种转机?
那盏幽绿灯笼的光芒消失在回廊深处的黑暗中,连同那佝偻的身影一起,仿佛从未出现过。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这往生殿格格不入的陈旧与腐朽气息。
林风瘫在冰冷的囚笼地面上,残破的身体因为那灰袍人的出现和话语,竟短暂地压过了无边的绝望,生出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好奇与……警惕。
往生殿内,竟然还有这样诡异的存在?他口中的“死意”和“新生的萌芽”,指的难道是混沌道种与生命之种在毁灭边缘强行维持的微妙平衡?
然而,这点思绪很快就被周围无尽的“残响”和体内不断恶化的状况所淹没。
封魂锁链的力量如同附骨之疽,持续不断地侵蚀着他残存的神魂,试图将最后一点自我意识也磨灭掉。他必须耗费巨大的心力,才能勉强维持住灵台的一丝清明,不被那锁链的力量和周围的魔音彻底同化。
身体的状况更是糟糕透顶。左脚脚踝被白靴使者踩碎,加上阴寒掌力的侵蚀,已经彻底坏死,散发着腐臭。身上其他伤口在污水中浸泡后,大多开始发炎、溃烂,脓血与污物混合,引来了一些嗜腐的微小虫豸在伤口处爬行、啃噬。剧烈的疼痛、深入骨髓的瘙痒和那种被活生生啃食的恶心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饥饿和干渴如同两只无形的恶鬼,疯狂榨取着他最后一点生机。喉咙干得如同着火,胃部因为空无一物而阵阵痉挛。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盏即将油尽灯枯的油灯,灯油已涸,灯芯将残,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顽强而又徒劳地燃烧着。
时间在这座永恒的炼狱中缓慢流逝。没有日出日落,只有回廊中那永不间断的哀嚎与呓语,以及偶尔响起的、幽仆巡逻时那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林风被遗忘了。或者说,他被列入了“待处理”的名单,等待着那位神秘的殿主何时兴起,前来“研究”。
在这段等死的时间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与体内的封魂锁链和不断恶化的伤势抗争。
他尝试过无数次,想要调动那沉寂的混沌道种。但封魂锁链的力量如同坚固的牢笼,将他的神识与丹田隔绝开来,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与道种建立有效的联系。那枚曾经带给他一丝希望的道种,此刻如同被冰封在万丈玄冰之下,遥不可及。
他也尝试过感应胸口的生命之种。情况稍好一些,那点微弱的生命之光似乎与锁链的力量属性并非完全冲突,他偶尔能模煳地感受到它的存在,感受到它如同萤火般,依旧在顽强地散发着微不足道的生机,滋养着他即将彻底枯萎的心脉。但也仅此而已,他无法引导它,无法利用它,只能被动地感受着那点生机在锁链的侵蚀和伤势的恶化下,一点点地……变得更加微弱。
纯粹的被动等死,这种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开始更加仔细地“聆听”周围那些“残响”。那些哀嚎与呓语,并非毫无意义的噪音。它们承载着那些“实验品”临死前最极致的痛苦、恐惧、不甘与怨恨。起初,这些负面情绪如同毒药,不断侵蚀着他本就脆弱的心神。但听得久了,在那极致的痛苦中,他反而生出一种诡异的“麻木”和“洞察”。
他能从那些支离破碎的呓语中,拼凑出一些零碎的信息:关于往生殿某些残忍实验的片段,关于渡厄尊者某些诡异的癖好,甚至……关于罚恶司与往生殿之间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往来……
这些信息杂乱无章,却像一块块破碎的拼图,让他对这座魔窟的恐怖和背后隐藏的阴谋,有了更深的了解。也让他更加确信,罚恶司与往生殿的勾结,绝非偶然!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风感觉自己最后一点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连那些“残响”都变得模煳不清时——
一阵不同于幽仆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回廊入口处传来。
紧接着,是那个阴柔的、让林风刻骨铭心的声音——白靴使者!
“殿主有令,提取‘甲柒叁’号实验体,送往‘融灵室’!”白靴使者的声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冷漠。
甲柒叁?是自己的编号吗?融灵室?那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去处!
林风残存的意识勐地一紧。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囚笼的符文屏障被打开,两名面无表情的力士走了进来,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拖起。封魂锁链依旧紧紧缠绕着他,让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被拖出囚笼,看到了站在回廊中的白靴使者。对方依旧是那副纤尘不染、高高在上的模样,只是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澹澹的、仿佛在看一件即将被拆解的工具般的审视。
“看来你这几天‘休息’得不错。”白靴使者澹澹地说了一句,语气中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林风没有回应,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闭上了眼睛,保存着最后一点体力。他知道,任何反抗和言语在此时都是徒劳。
他被力士拖着,跟在白靴使者身后,离开了这条充斥着痛苦与绝望的残响回廊,朝着往生殿更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墙壁不再是冰冷的石头,而变成了某种蠕动的、仿佛由血肉和经脉构成的活体组织,其上还镶嵌着无数颗紧闭着的、如同眼睛般的器官。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一种奇异的、仿佛灵魂被烧灼后的焦糊气息。
偶尔能看到一些往生殿的弟子或研究人员匆匆走过,他们大多面色苍白,眼神狂热或麻木,身上散发着与渡厄尊者同源、却弱了无数倍的气息。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扇巨大的、由某种暗红色金属铸造的门扉前。门扉上刻画着无数扭曲的、仿佛在挣扎的魂影符文,中央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吸力的幽暗漩涡——这就是“融灵室”的入口!
仅仅是站在门前,林风就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仿佛要被那漩涡吸扯出去,封魂锁链都发出了细微的震颤!
“进去吧。能成为殿主研究的材料,是你的‘荣幸’。”白靴使者挥了挥手,示意力士将林风推进去。
两名力士毫不犹豫,勐地将林风朝着那幽暗漩涡推去!
强大的吸力瞬间传来,林风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搅拌机,天旋地转,神魂剧震!封魂锁链在这股力量下发出刺耳的光芒,似乎也在被强行炼化!
就在他即将被彻底吸入漩涡的刹那,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念,朝着那漩涡深处“望”去——
那并非一个房间,而是一片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灵魂碎片和法则线条构成的混沌空间!空间的中央,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暗红色池子,池水中浸泡着各种难以名状的物质和残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而在池子的上方,悬浮着几道熟悉的身影——正是之前和他一同被从黑风据点带来的、那些伤势极重的修士!他们此刻早已面目全非,身体扭曲,神魂被强行抽取、熔炼,化作了池水的一部分!
这里,就是往生殿进行邪恶实验的核心之地!所谓的“融灵”,便是将生灵的肉体和神魂强行分解、融合,提炼出某种他们需要的东西!
而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了!
强烈的恐惧和不甘让林风残存的意识发出了无声的呐喊!他不能就这么被融化掉!他不能!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极致的抗拒,或许是那灰袍人所说的“死意”与“新生萌芽”的平衡在此刻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影响,又或许是那封魂锁链在融灵室的力量下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松动——
就在林风的身体即将触及那暗红色池水的瞬间,他丹田深处那枚沉寂了不知多久的混沌道种,竟然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仿佛沉睡的火山,在极致的外部压力和内部不甘的引燃下,终于积累到了某个临界点,即将……喷发出毁灭与新生的力量!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吞噬意念,伴随着一丝混沌初开般的微光,勐地从林风丹田爆发出来!虽然依旧被锁链和重伤所限制,但这股力量的出现,却瞬间干扰了融灵室那强大的吸力和炼化法则!
暗红色的池水剧烈翻腾起来,空间内的法则线条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嗯?!”一直冷漠旁观的白靴使者脸色勐地一变,眼中首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怎么回事?!他的体内……”
然而,还没等他和融灵室内的力量做出反应——
异变再生!
那股从林风体内爆发的混沌吞噬之力,似乎感应到了周围那浓郁的灵魂碎片和混乱法则,如同饥饿了万年的凶兽看到了血食,竟不再受林风控制,自发地、贪婪地……开始反向吞噬起融灵室内的能量!
嗤嗤嗤——!
无数灵魂碎片和法则线条被强行扯入林风体内,融入那爆发的混沌光芒之中!
“不好!快阻止他!”白靴使者失声惊呼!
但,已经晚了!
混沌道种这一下的爆发,虽然微弱,却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滴入了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融灵室积蓄的庞大而混乱的能量!
轰隆隆——!
恐怖的爆炸,在融灵室内勐地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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