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清晨的微光透过客栈简陋的窗棂,驱散了室内的寒意。经过一夜相对安稳的休整,两人疲惫的神色都褪去了几分。
马映雪早早便醒了。她坐在床沿,对着模糊的铜镜,极其认真地梳理着那一头如瀑的青丝。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色衣裙,浆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她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将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没有脂粉,没有钗环,只有一张被风沙磨砺过、却依旧难掩清丽的脸庞。那双眼睛,褪去了昨日的迷茫和悲恸,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如同寒冰淬炼后的平静和……一种深藏眼底的、难以言喻的哀伤与决绝。
她要去见母亲。
用她最干净、最美好的样子。
让母亲看看……她的女儿……长大了。
当韩沐推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晨光熹微中,少女静坐窗边,素衣如雪,青丝如墨。侧影清瘦而挺拔,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沉静之美。那专注梳理发髻的姿态,那微微低垂的眼帘,那挺直的脊背……仿佛一株在荒原中悄然绽放的寒梅,清冷、孤傲、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与坚韧。
韩沐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了。
他那双总是如同深潭般古井无波的眼眸,在触及少女身影的刹那,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漾开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念的……惊艳!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眼前的马映雪,与一个月前那个在自己怀中崩溃哭泣、在路上羞怯不安的少女,判若两人!她洗去了风尘,褪去了娇弱,如同被苦难磨砺过的璞玉,绽放出内敛而坚韧的光华。那份沉静中蕴含的力量,那份哀伤中透出的决绝……让韩沐冰冷的心湖深处,也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他沉默地移开目光,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收拾好了?”
“嗯。” 马映雪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回头,只是将最后一缕发丝仔细地别在簪后。她站起身,转过身来。晨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眸平静地迎上韩沐的目光,没有闪躲,没有羞涩,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山岳般的……坚定!
韩沐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素净的容颜,在晨光中仿佛带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很美。很特别。一种……超越了皮相、源自灵魂深处的……坚韧之美。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走。”
两人下楼退房。客栈大堂里已有三三两两的客人。韩沐将几枚铜钱放在柜台上,掌柜的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记账。
就在这时!
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从角落一张桌子传来,清晰地钻入韩沐耳中:
“……啧,都派了那么多趟子手了,连宏剑堂的精锐都调过去了,还不够?还要派咱们的钱副庄主亲自出马?这桃花庄……就这么难啃吗?” 一个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和不解。
“嘘!小声点!” 另一个声音立刻紧张地制止,“你懂什么!我听说……咱们的陈副庄主……栽了!好像被桃花庄的人给……抓起来了!生死不知!所以才如此大动干戈!连钱副庄主都亲自出马了!这趟……怕是要见真章了!”
“什么?!陈副庄主被抓了?!!” 先前那人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那……那岂不是……”
“闭嘴!不想活了?!快吃!吃完赶紧走!” 同伴厉声打断,显然忌讳莫深。
陈副庄主被抓?!
钱副庄主亲自出马?!
大动干戈?!
这几个词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入韩沐的神经!他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桃花峪!
出事了!
而且……是大事!!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角落那两个穿着不起眼、却带着明显江湖气息、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刃的汉子!那两人似乎也察觉到了韩沐凌厉的目光,立刻噤声,低下头,匆匆扒拉着碗里的食物,不敢再言语。
韩沐心中警铃大作!
陈尚翎被抓?鸣剑山庄再次派出副庄主级别的高手,而且是“钱副庄主”亲自带队!目标直指桃花峪!这绝对是千真万确!情况……远比他们预想的要危急百倍!!
他没有任何犹豫!
一把抓起柜台上找回的零钱!甚至来不及塞进怀里!
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了身边马映雪的手腕!!
“走!!”
韩沐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马映雪从未听过的……紧迫感!
马映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腕被那冰冷而有力的手掌紧紧攥住!她甚至能感受到那手掌中蕴含的、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恐怖力量!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韩沐!只见他脸色冰寒!眼神锐利如刀!周身瞬间爆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
她瞬间明白了!
出事了!桃花峪出事了!!
没有一句多余的询问!没有一丝迟疑!
马映雪反手紧紧握住了韩沐的手!用力点头!眼神瞬间变得同样锐利而决绝!
韩沐拉着她!如同两道旋风!瞬间冲出客栈大门!直奔后院马厩!
那匹神骏的黑马早已通灵!看到主人到来,立刻发出一声激越的长嘶!四蹄刨地!焦躁不安!
韩沐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扯开缰绳!甚至来不及仔细备鞍!只是将简单的马鞍甩上马背!用力一勒肚带!随即!他双手在马映雪腰间猛地一托!将她如同轻羽般送上马背!
“抱紧!”
韩沐低喝一声!自己则如同鬼魅般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驾——!!!”
韩沐猛地一夹马腹!手中缰绳狠狠一抖!
“唏律律——!!”
黑马发出一声穿金裂石般的嘶鸣!如同离弦的黑色闪电!四蹄腾空!瞬间冲出了客栈后院!卷起漫天尘土!朝着东方!朝着那片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浓郁的……粉霞方向!疯狂疾驰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
景物!在两侧飞速倒退!
马映雪死死抱住韩沐的腰!将脸埋在他坚实的后背上!感受着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那几乎要将她掀飞出去的狂暴速度!她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点燃的、冰冷的焦急和……滔天的怒火!
桃花峪!
母亲!
黄秋雁!还有……那些无辜的姐妹们!!
坚持住!!
我们来了!!
韩沐眼神冰冷如刀!死死盯着前方!那抹粉霞在他眼中,此刻已不再是美丽的风景!而是……一片即将被鲜血染红的……修罗战场!
迟则生变!
必须!
以最快的速度!
赶到桃花峪!!
黑马四蹄翻飞!如同踏着风雷!载着两道决绝的身影!在朝阳初升的旷野上!划出一道黑色的死亡轨迹!直扑那血与火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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