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后打盹的老头一个激灵,抬起头茫然四顾。角落里一个背对着、正抱着水瓢大口喝水的趟子手,被呛得一阵猛咳。终于,前厅那扇紧闭的黑漆雕花门被“吱呀”一声拉开,一个留着两撇鼠须、脸上带着不耐烦神色、穿着管束服的中年人探出头来,没好气地问:
“什么事?!吵什么吵!”
韩沐没理会他的态度,径直上前几步,与他对视:“托镖。”
那鼠须管事皱紧眉头,上下扫了韩沐几眼,见他衣着朴素,风尘仆仆,身边除了那匹尚算神骏的黑马也没什么值钱货,语气更加不耐:“拖什么镖?哪儿送到哪儿?价值几何?” 一边说,一边就欲关门,“贵重物品今天不接了,人手不够!”
韩沐也不废话,直接将腰间那柄带着破旧鲨鱼皮剑鞘的长剑解下,轻轻平放在柜台上:“就它。送到贵镖局总部。”
“啥?” 鼠须管事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他指着那柄黑鞘长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一把破剑?就你这种货色还值得托镖?你是怕路上被抢啊,还是怕自己弄丢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旁边听到动静的几个杂役也发出嗤嗤的嘲笑声,“这种破烂,丢大街上都没人捡!我说大兄弟,你这不是来消遣老爷我的吧?快拿回去!快拿回去!别在这耽误工夫!托这破烂还不如托人呢!” 他连连挥手,像赶苍蝇。
韩沐面无表情,任由他嘲笑。等对方笑声略歇,他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地问道:
“托人?什么意思?”
“托人?” 鼠须管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耐烦地随口解释:“就是你!跟着我们的镖队一起走!路上别乱跑,保证你能平安无事走到西北你想去的任何地方!省得你自己瞎闯遇上‘响马’丢了小命!懂不懂?这比托你那破剑强一万倍!” 他翻着白眼,心想又是个搞不清状况、想在西北讨生活的穷酸货色。
“跟着镖队走?” 韩沐眼中光芒一闪,几乎是瞬间抓住了对方话语中隐含的巨大便利,“去总部也可以?”
“废话!” 鼠须管事没好气地说,“总部当然到!我们隔三岔五就有往总号送‘信’‘账’的车队!顺道捎个人赚点外快,也是常事!”
韩沐心中念头飞转。摸清陇平总部的确切位置和内部情形是他此行西北最重要目的之一!这“托人”的方式简直是瞌睡送枕头!他不动声色,立刻伸手探入怀中,再拿出来时,掌心赫然是一大锭分量十足、在西北道上堪称硬通货的纹银,足有十两以上!
“咝——!” 看到那锭足有鹅蛋大小、闪耀着诱人光泽的银子,鼠须管事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所有的嘲讽和不耐烦如同被烈日蒸发一般消失无踪!贪婪的光芒几乎要喷涌而出!他的声音立刻变得热情了十倍,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连那两撇鼠须都激动得抖动起来。
“哎哟!贵客!贵客!您早说嘛!” 他几乎是抢步上前,一把将银子揣入自己怀里,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够了够了!足够了!” 他一边飞快说着,一边迅速拉开柜台抽屉,拿出一张预先印好的、略显粗糙的单子(类似担保收据),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刻着“平”字记号的黑色木牌。
他蘸了蘸墨,飞快地在单子上写了几行潦草的字,大意是“兹有客官韩某一人,托身于陇平镖局七道川分号往总部信账车队中,保平安抵达”等等。最后盖上一个模糊不清的红章(韩沐眼尖地看到章上的文字很模糊,并非七道川分号的正式官印)。
“贵客您拿好这个条子和牌子!” 鼠须管事谄笑着将单子和黑色木牌塞给韩沐,“午时过后!就午时过后,您带着这个再来!后院会有去总部送东西的车队出发!到时候亮出牌子,自有人给您安排个座位!保管一路顺风,安安稳稳!嘿嘿……”
他搓着手,还不忘讨好地补充一句:“贵客您可千万别去晚了啊!车队出发不等人的!” 至于韩沐托的那把“破剑”?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韩沐接过那张墨迹未干的“保单”和那块廉价的木牌,入手能感觉到木牌边缘的粗糙。他没有再看那管事谄媚的笑脸,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道了声:“知道了。”
然后,他便转身,牵着始终安静等候在一旁的黑马,走出了这充满了混乱与算计气息的陇平分号大院。
清晨的阳光已经完全洒落在街道上,将一切晒得有些暖意。韩沐站在街道中央,回望了一眼那面在高高旗杆上飞舞的、巨大的黑色“平”字旗,眼神幽深如古井。
午时过后……陇平总部么?
很好。
他手中那枚粗糙的木牌,在他指尖无声地摩挲着。而那柄静静躺在身后马鞍上的鲨皮剑鞘的长剑,在阳光照射下,那陈旧破损的鲨鱼皮纹理间,似乎隐隐流动着一丝内敛而危险的幽暗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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