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京城。
时值深秋,紫禁城内的银杏树已是一片金黄。
程灵素坐在慈宁宫偏殿的诊室内,面前摊开着太后数月来的脉案记录。
窗外,偶尔传来太监尖细的传唤声,与药王谷的鸟语虫鸣恍如两个世界。
“程姑娘,太后醒了,请您过去一趟。”一个身着淡绿色宫装的侍女轻声道。
程灵素收起脉案,随侍女穿过重重宫帷。
自入宫以来,她已为太后诊治十余日,太后的顽疾虽有好转,但病根深种,非一日可愈。
寝宫内药香缭绕,太后半倚在凤榻上,面色比前几日红润许多。见程灵素进来,她微微颔首:“程姑娘辛苦了。”
“民女分内之事。”程灵素恭敬行礼,上前为太后把脉。
把脉间,程灵素敏锐地察觉到太后的脉象有异——比昨日虚弱些许,似是中了某种慢性毒药。
她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太后今日感觉如何?”
“服了姑娘的药,咳嗽好些了,只是浑身乏力。”太后声音虚弱。
程灵素正要细问,忽听门外太监高呼:“皇上驾到!”
一身龙袍的皇帝大步走入,赵全忠紧随其后。
程灵素忙跪地行礼,眼角余光瞥见赵全忠向她使了个不易察觉的眼色。
“母后今日可好些了?”皇帝关切地问候太后,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程灵素。
程灵素心中警铃大作。她忽然明白,太后所中之毒,极可能是宫廷内部有人暗中下手。而皇帝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
“程姑娘,”皇帝转向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太后的病,你有几分把握?”
程灵素垂首道:“太后凤体违和已久,需徐徐图之。若给民女三月时间,应有七分把握。”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笑道:“好!朕就给你三月时间。这期间你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太医院随你调用。”
退出寝宫后,程灵素心事重重。赵全忠悄然跟上,低声道:“程姑娘,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御花园一处僻静亭台,赵全忠确认四周无人,方道:“姑娘可发现了什么?”
程灵素沉吟片刻,决定坦诚相告:“太后之病,似是中毒所致。”
赵全忠并不惊讶,反而点头:“果然如此。实不相瞒,下官请姑娘入宫,为太后治病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要查清这下毒之人。”
“指挥使大人早知道太后中毒?”程灵素蹙眉。
赵全忠叹了口气:“此事关系重大,下官不敢轻信他人。但姑娘是药王传人,医术毒术双绝,又是局外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上可知此事?”
“这正是关键所在。”赵全忠声音压得更低,“下官怀疑,下毒之人就在宫中,甚至可能与北方的罗刹国细作有关。”
程灵素猛然想起七星堂主勾结外敌之事,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七星堂的阴谋,不止于江湖,更牵扯到朝堂!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跑来:“程姑娘,宫外有人求见,说是您的故人。”
程灵素心中一喜,莫非是胡斐和袁紫衣到了?
宫门外,胡斐和袁紫衣风尘仆仆,显然是日夜兼程赶来。
见到程灵素安然无恙,胡斐明显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来了?”程灵素惊喜地问。
袁紫衣道:“我们在江湖上听到一些风声,说七星堂虽灭,但其背后势力仍在活动,可能与朝廷有关。担心你安危,就赶来了。”
胡斐补充道:“我们还查到,七星堂主在狱中神秘死亡,据说是自杀,但疑点重重。”
程灵素将二人带到赵全忠安排的住处,将宫中情况详细告知。
听到太后可能中毒,且与外敌细作有关,胡斐和袁紫衣都面色凝重。
“此事非同小可,”袁紫衣道,“若真如赵全忠所说,那朝廷危矣。”
胡斐沉思片刻:“当务之急,是找出下毒之人,并查明其目的。”
程灵素点头:“我已有些头绪。太后所中之毒名为‘缠绵’,是西域奇毒,中毒者会日渐虚弱,最终器官衰竭而死。此毒需长期投喂,下毒者必是太后身边亲近之人。”
三人商议至深夜,决定由程灵素在明处继续为太后治病,暗中调查下毒之人;胡斐和袁紫衣则在宫外接应,查探七星堂残余势力的动向。
次日,程灵素照常入宫诊病。细心观察下,她发现太后的饮食药膳均由一名叫含香的女官亲自打理。
这含香约莫三十年纪,面容姣好,做事细致周到,是太后的心腹之一。
程灵素佯装不经意地问:“含香姐姐伺候太后多久了?”
含香微笑答道:“奴婢自十二岁入宫,已在太后身边伺候十八年了。”
程灵素心中计算,若含香是细作,必是自幼被安排入宫,这盘棋下得可真够长远的。
诊脉后,程灵素开出新的药方,特意在其中加入几味可解“缠绵”之毒的药材。
她注意到,当她写下“金银花”和“连翘”时,含香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当晚,程灵素故意留宿宫中,称要观察太后服药后的反应。
深夜,她悄然来到太医院药库,想查探太后的药渣。
然而她刚到药库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响动。
程灵素闪身躲入暗处,只见一个黑影正在翻找药渣,身形窈窕,正是含香!
含香快速将一些药渣装入袖中,四下张望后匆匆离去。
程灵素正欲跟上,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程姑娘深夜到此,所谓何事?”
程灵素转身,见是太医院院判周太医。
这周太医约莫五十年纪,面容清癯,是太医院的首席太医,太后的病一直由他主治。
“周院判不也深夜来此吗?”程灵素反问。
周太医抚须笑道:“老夫是来查验明日太后要用的药材。倒是程姑娘,不在太后跟前伺候,来药库做什么?”
程灵素心知这周太医也有嫌疑,不便直言,便道:“我也是来查看药材的。太后的药中,似乎多了一味不该有的东西。”
周太医脸色微变:“姑娘何出此言?”
程灵素紧盯他的眼睛:“太后的脉象显示,她长期服用一种西域奇毒,名为缠绵。周院判为太后诊脉多年,难道从未发现?”
周太医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这个...太后年事已高,脉象虚弱也是常理...”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喧哗声,有人高呼:“有刺客!保护太后!”
程灵素和周太医同时色变,向慈宁宫方向奔去。
赶到时,只见宫中一片混乱,侍卫们四处搜查,太后惊魂未定地坐在凤榻上,含香在一旁伺候。
“怎么回事?”周太医急问。
侍卫统领答道:“刚才有刺客潜入,意图行刺太后,幸好被及时发现,刺客负伤逃走了。”
程灵素注意到,含香的袖口有一小片暗红色,似是血迹。而她自己的银针囊,不知何时少了一枚银针。
接下来的两天,宫中戒备森严。
程灵素暗中查访,发现那夜刺客受伤后逃往冷宫方向,而冷宫附近的一口古井边,有零星的血迹。
第三日深夜,程灵素悄然来到古井边。果然,井下隐约传来人声。
她轻功不俗,悄无声息地潜入井中,发现井壁有一处暗道。
暗道通向一间密室,室内点着油灯,两人正在低声交谈。
程灵素屏息细听,竟是含香和周太医的声音!
“...必须尽快得手,罗刹国大军已集结边境,只待信号。”这是周太医的声音。
含香道:“那程灵素十分棘手,她似乎已有所察觉。前日我偷换药材,险些被她发现。”
“无妨,她活不过今晚。”周太医冷笑,“我已在她茶中下了断肠散。”
程灵素心中一惊,正要后退,忽觉背后一道劲风袭来!
她急闪避开,只见一个蒙面人持刀劈来,刀法狠辣,正是那夜的刺客!
打斗声惊动了密室中人,周太医和含香冲出密室,见是程灵素,面色大变。
“杀了她!”周太医厉声道。
蒙面人刀法更加凌厉,程灵素徒手难敌,连连后退。
危急关头,两道身影从天而降,正是胡斐和袁紫衣!
“果然有鬼!”胡斐单刀出鞘,直取蒙面人。
袁紫衣长剑一振,对上周太医和含香。
原来胡斐和袁紫衣在宫外查探时,发现一伙形迹可疑的人暗中与宫中联络,于是夜探皇宫,恰好遇到程灵素遇险。
混战中,程灵素银针连发,制住含香穴道。周太医见势不妙,欲要逃走,被袁紫衣一剑刺中大腿,倒地不起。
那蒙面人武功极高,与胡斐打得难分难解。
“你们坏我大事!”蒙面人怒吼一声,刀法突变,竟是异域刀法!
胡斐大喝一声,刀势如虹,使出家传绝学“胡家刀法”中最精妙的“飞狐探云”,一刀挑开对方面巾!
面巾下是一张刀疤脸,正是本应已死的七星堂主!
“你...你没死?”程灵素震惊。
七星堂主狞笑:“区区牢狱,怎能困得住我?没想到吧,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胡斐刀锋直指其咽喉:“说!你们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七星堂主狂笑:“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们已在宫中各处埋下炸药,只待信号一发,便可炸平紫禁城!届时罗刹国大军南下,江山易主!”
程灵素忽然道:“你说的是不是这种炸药?”她自袖中取出一包黑色粉末,“很遗憾,你手下埋药时,已被赵指挥使的人发现了。”
七星堂主面色大变:“不可能!”
就在这时,赵全忠带着大批侍卫冲入密室:“束手就擒吧,你们的人已全部落网!”
原来赵全忠早已暗中布局,只等鱼儿上钩。
七星堂主见大势已去,狂吼一声,挥刀冲向程灵素,竟是同归于尽的架势!
胡斐眼疾手快,刀光一闪,已刺穿七星堂主手腕。袁紫衣同时出手,长剑抵住其咽喉。
赵全忠命人将一干人等押下,对程灵素三人道:“多亏三位鼎力相助,才得以粉碎这场阴谋。”
程灵素却眉头紧锁:“指挥使大人,我觉得事情还没完。七星堂主虽被擒,但我总觉得,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
胡斐点头:“我也觉得太过顺利了。以七星堂主的智谋,不该如此轻易落网。”
袁紫衣忽然道:“你们可记得,那日山谷中,七星堂主曾说‘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或许这一切,包括他的被擒,都在某个更大的计划之中...”
夜色深沉,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但程灵素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此刻,在京城某处隐秘宅邸中,一个身着斗篷的身影正对着一面铜镜低语:“棋子已就位,好戏即将开场。”
镜中映出的,竟是一张与当朝皇帝有七分相似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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