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小满醒来时,头昏沉沉的,昨晚的恐惧如同黏在身上的湿冷蛛网,挥之不去。阳光勉强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进来,却驱不散屋内的阴郁。
父亲建国已经起来了,坐在餐桌旁,低着头,默默地吸着廉价的卷烟。烟雾缭绕,让他那张被日晒雨淋刻满皱纹的脸更显憔悴。他才四十多岁,背却已经有些佝偻,常年在建筑工地上扛水泥、搬砖,透支着他的健康和精气神。
秀娥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酸汤米粉放在他面前,汤红油亮,配料丰富,香气扑鼻。但建国只是瞥了一眼,拿起筷子,拨弄了几下,没什么食欲。
“工地…还是没发钱?”秀娥坐下来,轻声问,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有深深的疲惫。
建国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后的眼神晦暗不明:“快了,老板说下个月。”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下个月…”秀娥重复了一句,没再往下说。家里的开销,小满的学费,还有…那笔像山一样压在头顶的家族债务。想起这个,秀娥就觉得胸口发闷。
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多年前,大伯做生意亏了本,拉着一大家子人担保,借了高利贷。结果大伯自己想办法脱了身,债务的大头却莫名其妙地落在了当时老实巴交的建国头上。为了还债,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只剩下这栋老房子,还是因为产权复杂才勉强保住。奶奶生前为此和大伯家彻底闹翻,直到去世都没再往来。
“昨天…好像有人来附近转悠。”秀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看着像…放债的那边的人。”
建国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猛地吸了口烟,呛得咳嗽起来,脸色涨红。“…你看错了。”他哑着嗓子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妻子。
小满低头喝着粥,心里一阵酸楚。她知道父亲的压力,也恨那些逼债的人,更恨那个把灾难引到他们家的大伯。可她能做什么呢?她只是一个学生。
“我下午去出摊了。”秀娥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结束了这个沉重的话题,“小满,你在家好好写作业,别…别到处乱跑。”她特意嘱咐了一句,目光扫过那扇通往地下室的门。
小满点了点头。
建国吃完早饭,一声不吭地起身,拿起那个破旧的安全帽,推门出去了。他的背影,在昏暗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孤单和脆弱。
家里只剩下小满一个人。寂静像潮水般涌来,放大了一切细微的声响——水管里的滴水声,窗外的风声,还有…来自脚下的,那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存在感”。
她强迫自己坐在书桌前,摊开练习册。但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五斗柜。
两个巫毒娃娃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两个沉默的哨兵。小满忽然觉得,它们空洞的面孔,似乎正对着地下室的方向。
她想起奶奶生前说过的一些话。奶奶说,她们龙家的女人,血脉里流淌着不一样的东西,能感知到常人感知不到的存在。奶奶说,那口酸汤老坛,不仅是谋生的工具,更是通灵的媒介,能安抚亡灵,也能驱散邪祟。奶奶还说,她们家被什么东西“缠”上了,那是祖上留下来的“债”,需要后人去还…
当时小满只当是奶奶的迷信和呓语,现在却觉得字字惊心。
“叮咚——叮咚——”
急促的门铃声猛地响起,打断了小满的思绪,吓得她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谁?母亲有钥匙,父亲刚走不久…
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男人,穿着花衬衫,戴着粗金链子,一脸横肉,眼神凶狠。
“建国!李建国!开门!知道你在家!”其中一个用力拍打着防盗门,发出哐哐的巨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躲着有用吗?”
小满的心脏骤缩,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是催债的!他们找上门来了!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希望他们以为家里没人。
“不开门是吧?”另一个男人阴恻恻地笑着,用力踹了一脚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就在这儿等着!看你躲到什么时候!”
叫骂声和踹门声引来了邻居的窥探,但很快,那些窥探的视线又缩了回去,没人愿意惹麻烦。
小满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耳朵。门外污言秽语的叫骂,像毒针一样刺穿她的耳膜。屈辱、恐惧、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声音终于渐渐远去,似乎是暂时离开了。
小满瘫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滑落。这个家,到底怎么了?奶奶去世,债务缠身,父亲消沉,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地下室异响和诡异的巫毒娃娃…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这个家越缠越紧,拖向深渊。
她抬起泪眼,再次望向五斗柜。
那两个巫毒娃娃,在昏暗的光线下,轮廓似乎更加清晰了。它们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警告着什么。
而在地下室的方向,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低语又像是叹息的声音,隐隐约约地飘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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