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傍晚的风带着黏腻的湿气,吹不散城市边缘这片老旧居民楼上空盘踞的阴云。楼是上世纪末的红砖楼,墙皮斑驳脱落,像生了顽固的皮肤病,楼道里永远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各家各户混杂的烟火气。
其中,最顽固也最独特的一股气息,来自一楼西户的窗口——那是浓郁的、发酵般的酸冽,夹杂着木姜子的奇异香气和鱼汤的鲜醇。这是秀娥酸汤鱼摊的味道,也是小满家赖以生存的根基。
小满,一个刚上高中的少女,正坐在窗边写作业。书本摊开着,公式和文字却难以钻进她的脑子。她不时抬眼,望向窗外灰扑扑的天空,眼神里带着一丝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忧虑和…恐惧。
奶奶去世刚过七七,家里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了几分。父亲建国还在工地没回来,母亲秀娥则在厨房里忙碌,准备着夜市出摊的食材。一切都看似平常,可小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一种感觉。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个家,藏在角落的阴影里,无声地窥视着。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客厅角落那个老旧的五斗柜。柜子最上面一层,放着奶奶的遗物——几个形态古怪、用粗布和麻绳缝制的小人偶。奶奶是苗家人,年轻时是寨子里有名的巫女,大家都叫她龙婆。这些小人偶,是奶奶生前做的,说是能驱邪避凶,守护家宅。
小满记得很清楚,奶奶下葬那天,柜子上明明只有一个这样的巫毒娃娃。那娃娃很简单,用黑布缝成,没有五官,胸口插着一根细细的银针。
可现在…那里静静地坐着两个。
第二个娃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小满一点印象都没有。它和第一个几乎一样,只是用的布颜色略深,像是被什么浸染过。两个娃娃并排坐着,空洞的脸庞朝向房间中央,让小满心里一阵阵发毛。
“小满,来帮妈端下盆。”厨房里传来母亲秀娥的声音,略带沙哑,却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小满应了一声,起身走进厨房。厨房里蒸汽氤氲,巨大的灶台上坐着一口深褐色的大陶瓮,那是奶奶传下来的酸汤老坛,据说里面的“汤引”已经传承了上百年。秀娥正用长柄木勺在瓮里缓缓搅动,酸香愈发浓烈。
秀娥是个典型的劳动妇女,常年的操劳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但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清秀。她围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动作利索,眼神却时不时会飘向窗外,或者凝神倾听什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妈,”小满帮忙端着洗好的蔬菜,忍不住低声问,“柜子上那个…奶奶留下的娃娃,是不是多了一个?”
秀娥搅动酸汤的手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嗯”了一声,声音很轻:“你奶奶留下的东西,自有她的道理。别瞎想,专心写作业。”
可小满分明看到,母亲眉宇间掠过一丝凝重。
就在这时,“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似乎是从脚下传来。
小满手一抖,差点打翻菜盆。
秀娥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通往地下室的那扇紧锁的木门。
声音只响了一下,就消失了。楼道里传来邻居家电视的嘈杂声,窗外有小孩的嬉闹,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但那声异响,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在小满心里漾开层层不安的涟漪。
地下室…那个终年不见阳光,堆满杂物,散发着陈年灰尘和若有若无怪味的地方。奶奶在世时,从不允许小满下去,说下面“不干净”。奶奶去世后,那扇门就彻底锁死了,钥匙也不知道被母亲藏到了哪里。
可最近,小满夜里总能隐约听到从地下室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轻轻踱步,又像是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她起初以为是老鼠,可那声音…太有规律了。
“是楼下的声音吧。”秀娥放下木勺,走到小满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快去写作业,一会儿你爸该回来了。”
母亲的手温暖而粗糙,带着酸汤的气息,让小满稍微安心了些。但她没有错过母亲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忧色。
这个家,从奶奶去世后,就变得不一样了。父亲越来越沉默,眉头锁得更紧;母亲看似平静,却像一根绷紧的弦;而她自己,则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攫住,尤其是面对那个多出来的巫毒娃娃,和那扇紧闭的地下室门。
夜晚降临,小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闭上眼睛,白天那声沉闷的“咚”响仿佛又在耳边回荡。
“咚…咚…”
不对!不是幻觉!
小满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声音又来了!这次更清晰,就是从正下方的地下室传来的!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地下室的天花板,也就是她卧室的地板!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撞击声持续了十几下,又突兀地停止了。
死寂。比之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小满颤抖着拉起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那无形的恐惧。被窝里,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在极度的疲惫中,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睡梦中,她仿佛又看到了柜子上那两个巫毒娃娃。它们不再是静止的,而是手拉着手,围着那口酸汤老坛,无声地跳着诡异的舞蹈。坛子里的酸汤在沸腾,冒着绿色的气泡…
而在地下室的最深处,一双浑浊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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