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小道上,到处都是走村串户借书的知青。有人为了借一本高中语文课本,走了五十多里地;有人借到书后,连夜点灯熬油抄书,油灯熬干了就用煤油灯,眼睛熬红了也不歇着。
“有老课本吗?”成了知青们见面最热络的问候语,比“吃了吗”还管用。那些尘封了十余年的老课本,仿佛被施了魔法,一夜之间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有的在床底下,有的在粮囤里,还有的被藏在墙缝里,都是当年主人冒着风险保存下来的。
王婷和胡伟也没闲着,托人找了几本初中课本,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就借着煤油灯的光钻研。可他俩都是中学时代的尖子生,很快就发现不对劲——这些初中课本太基础了,就算全背下来,也未必能应付高考。
王婷翻着数学课本,看着里面的一元一次方程,急得直叹气:“这要是考高中的解析几何,咱们连公式都不知道,可怎么办啊?”
胡伟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不行!我得给家里打电话!让我爸妈帮我找资料!” 他冲出大队部,一路狂奔往镇上跑,鞋底都快磨破了。镇上的邮局里,长途电话要排队,胡伟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轮到他,抓起话筒就拨了上海家里的号码。
线路“滋滋啦啦”响了半天,终于接通了,电话那头先传来母亲刘玉霞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哎呀!”,声音大得胡伟下意识地把听筒从耳边挪开,耳朵都嗡嗡响。
“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胡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还以为家里出了变故。
刘玉霞的声音透着激动,还有点埋怨:“儿子啊!可算打通了!我跟你爸这几天天天去邮局问,就怕你收不到快件信!急得我们都快睡不着觉了!”
“快件?!”胡伟的心猛地一跳,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手里的话筒都快握不住了,“妈!是不是高考复习资料?你给我寄复习资料来了?”
“哎呀,不是资料!”刘玉霞连忙解释,语气里满是兴奋,“是天大的好消息啊!高考恢复了!我跟你爸从广播里听到的,兴奋得好几天都没睡着!信里就是叮嘱你,赶紧想办法请假回上海,家里给你找老师补课,好好准备高考!”
“妈!这都什么时候了!”胡伟急得恨不得从电话线钻过去,声音都变调了,“离高考只剩四十天出头了!回上海路上来回就得耗掉四五天!哪还有时间补课啊?你和爸什么都别干了,赶紧帮我找复习资料!我手上就几本初中课本,这样去考,铁定交白卷!快想办法弄资料啊!”
“复习资料?……那,那得找什么样的资料啊?”刘玉霞显然没料到儿子这么急,一下子懵了,声音都有点慌。
“你看!你看你这都搞不清状况还瞎指挥!”胡伟急得直跺脚,邮局的工作人员都朝他看过来,他压低声音,可语气里的急还是藏不住,“妈!你快急死我了!就是高中的复习资料,数学、物理、化学的,只要是跟高考沾边的都行!”
“儿子别急!别急!妈这就去打听!我现在就去邻居家问,他们家孩子也准备高考!” 刘玉霞慌忙安抚,声音里满是愧疚。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父亲胡烨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一把抓过话筒:“伟啊!听我说!昨儿个邻居老张跟我说,他们天不亮就去新华书店排长队,抢一套书,好像……好像就是高考用的复习书!”
“一套书?!什么名字?爸!快说什么名字!”胡伟的心脏狂跳起来,握着话筒的手都在抖,这可是救命的线索啊!
“名字?……名字我没太记清,老张当时嚷嚷着‘丛书’‘丛书’的,说是有好几本,数理化都有!”胡烨的声音也透着急,他后悔当时没仔细问。
“是不是叫《数理化自学丛书》?”胡伟的声音一下子拔高,眼睛都亮了——他之前听王婷跟他提过一嘴,说聂柱那里有套自学丛书,很适合备考。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儿!老张说的就是《数理化自学丛书》!”胡烨一拍大腿,激动得声音都颤了。
“没错!爸!就是这套书!”胡伟几乎是用吼的,邮局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朝他看过来,可他顾不上了,“你赶紧想办法给我弄一套来!晚了就没了!现在到处都在抢这书,肯定是内部有消息,考试范围就指着这套书出题呢!今年高考能不能考上,全靠它了!”
“啊?这么要紧?”胡烨也慌了神,声音里满是懊悔,“哎呀!早知道这样,我昨天就该跟老张一起去排队!他说新华书店早上开门没半小时就卖空了!”
“不管多难!爸!你一定得给我弄到一套!”胡伟的语气近乎哀求,眼圈都红了,“我在这边根本找不到资料,就指望这套书了!你去二手书店问问,去废品站找找,哪怕是借别人的抄也行!”
“行!行!你放心!我这就去新华书店看看,再去旁边的二手书店问问!就算是跑遍整个上海,我也给你弄到一套!”胡烨挂下电话,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心急火燎地就往门外冲。
刚跨出楼门,迎面就撞上了邻居老张夫妇。老张夫妇俩满面红光,乐得合不拢嘴,怀里紧紧搂着一摞崭新的书,书的封面上印着几个大字——《数理化自学丛书》,他们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生怕把书碰坏了,那宝贝的样子,就像抱着稀世珍宝。
“老张!抢到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了?太好了!快让我看看长啥样?”胡烨一眼就瞅见老张怀里那摞崭新的书,眼睛瞬间亮得像灯泡,脚步往前一迈,伸手就想抽一本瞧瞧。
可没等他的手碰到书脊,老张跟被电着似的,“哎哟”一声惊叫,那原本看着笨拙的肥胖身体,竟灵活得像只猴子,猛地一转身,用整个后背死死护住怀里的书,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让胡烨碰。
“老张,你这……这是啥意思?”胡烨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心里跟塞了块凉馒头似的,不是滋味。他跟老张做了十几年邻居,平时谁家做了好吃的都互相送,没想到这会儿连本书都不让看。
老张却跟没听见似的,嘴里含含糊糊地“嗯嗯”着,迈开短腿“腾腾腾”就往楼上冲,双臂把书箍得更紧了,指节都泛了白,那模样,仿佛怀里抱的不是几本书,而是一箱子金砖银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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