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靠煤取暖,丁倩只能想别的辙。她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去村外的山坡上捡荒草。深秋的荒草早就枯黄,一抓一大把,可这玩意儿根本不经烧。她费了半天劲背回来一大筐,塞进灶膛里,火苗“噌”地一下蹿起来,看着挺旺,可没等她把手里的窝头热透,火就灭了,只留下一堆呛人的草灰。
后来她又试着用生产队剩下的秸秆,结果更糟。秸秆刚塞进灶膛,浓烟就跟疯了似的往屋里灌,呛得她眼泪直流,咳嗽着跑出屋,半天缓不过劲来。屋里更是被熏得乌烟瘴气,连窗户纸都蒙上了一层灰,原本就昏暗的屋子更显压抑。
“要是有木柴就好了。”丁倩望着窗外光秃秃的山坡,无奈地叹气。内蒙古这地方本就缺林少树,别说成材的大树,就连胳膊粗的小树都少见。村里人家的木柴都是宝贝,要么留着过年炖肉,要么攒着给孩子做小板凳,谁会舍得拿出来烧火?
她又想起了牛粪。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牛粪,可家家户户都把牛粪当成宝贝疙瘩。社员们会把新鲜的牛粪收集起来,掺上黄土拍成饼,整整齐齐地码在院墙根下,再盖上厚厚的黄土捂严实。这可不是用来烧火的,是开春种庄稼的好肥料,要是敢动人家的牛粪,那可是要被全村人戳脊梁骨的。
取暖的问题还没解决,喝水又成了难题。膝盖疼得没法挑水,她只能省着用缸里剩下的那点水。每天早上,她就用小铁锅煮半锅水,一半用来洗脸,另一半用来煮菜。菜也简单,要么是生产队分的白菜,洗干净剁成块煮一锅,要么就是蒸几个冻得硬邦邦的土豆,再熬点撒了盐花的糜米粥,就这么凑合着一顿又一顿。
到了晚上,丁倩坐在冰冷的炕桌前温书,更是遭罪。她穿着最厚的棉鞋,可没过半小时,双脚就冻得跟踩在冰坨子上似的,疼得她直跺脚。后来实在受不了,她只能脱了鞋,钻进被窝里捂一会儿。可没烧火的炕比屋外还凉,被窝里跟冰窖似的,刚捂热的脚很快又凉了下去。
她索性把盖在身上的薄毯子折成厚厚的垫子,垫在屁股底下,再把双腿蜷缩起来,尽量减少身体与冷炕的接触。即便这样,寒意还是顺着裤脚往上爬,冻得她手指僵硬,握笔都费劲。她只能时不时地搓搓手、哈口气,再接着看手里的复习资料。
好不容易熬到入夜,气温骤降,屋外的风跟疯了似的嘶吼起来。那风力道大得吓人,刮在门窗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这简陋的土房掀飞。冷风从门窗缝隙、墙缝里钻进来,在屋里打着旋儿,丁倩坐在炕上都能感觉到脸上凉飕飕的。
她赶紧戴上棉帽,用厚厚的围巾把脑袋和脸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再把那件洗得发白的短棉大衣裹紧。可这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寒气,到了后半夜,寒意更是顺着骨头缝往身体里钻,冻得她牙齿直打颤。
丁倩只能钻进被窝,把所有能盖的东西都压在身上——薄棉被、厚棉袄,甚至连平时穿的外套都盖了上去。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冻得瑟瑟发抖,沉重的被褥压得她喘不过气,却一点暖意都没有。她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听着屋外呼啸的风声,心里又酸又涩:“要是有个暖炕,要是能好好睡一觉,该多好啊。”
身体的寒冷还能咬牙忍,可精神上的孤独和闭塞更让人窒息。白马大队就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四面都是荒坡和草原,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村里没有广播,没有报纸,想知道外面的消息,只能等偶尔来村里办事的公社干部,或者回村取东西的知青随口提一句。
这种凝固的死寂,时常让丁倩觉得快要崩溃。有时候她坐在屋里看书,看着看着就发起呆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不知道其他知青是不是也在像她一样苦熬,甚至不知道高考到底会不会如期举行。这种不确定性,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寝食难安。
村里到公社有四十多公里路,那条路是出了名的难走。它蜿蜒在山沟壑谷之间,一会儿爬上陡峭的山坡,一会儿又溜下狭窄的沟底,来回起伏,走一趟能把人累得散架。到了冬天,大雪把路盖得严严实实,太阳一晒,雪化了又结冰,路面滑得跟镜子似的,走在上面得小心翼翼,稍不注意就会摔个四脚朝天。
公社邮电所的邮递员最头疼的就是给这个村送信。四十多公里的路,骑车得走大半天,冬天路滑,还容易摔车。后来邮电所索性定了个规矩:十天半个月集中送一次信。要是赶上村队干部去公社开会,邮递员就会把积压的信件装在一个大麻袋里,一股脑儿塞给干部,让他们顺便带回来。
每次村干部把麻袋扛回村里,都会直接倒在村口经销社的地上,堆成一座小山。“大伙儿快来找信啊!公社捎信回来了!”村干部吆喝一声,村民们就会围过来,蹲在地上翻找自己的信。丁倩每次都会挤在人群里,眼睛死死盯着那些信封,生怕错过家里寄来的信。可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失望而归,手里空空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这种闭塞的环境,给丁倩的高考之路添了不少麻烦。她不知道最新的复习重点,不知道其他地方的考生都在看什么资料,只能抱着从老乡家借来的旧课本,一遍又一遍地啃。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几天后,丁倩终于在那堆信件里找到了一封属于自己的信。信封厚厚的,上面贴着好几张邮票,一看就是家里寄来的。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除了父母写的信,还有一沓沓抄满字的信纸。
丁倩把信纸摊开,眼睛一下子就湿了。上面密密麻麻、工工整整地抄满了历史、地理知识和时事政治要点,连标点符号都写得清清楚楚。有的信纸边缘都磨破了,显然是父母抄了很久,又仔细整理过的。
“倩倩,家里这边的高考复习早就热起来了,各个中学都在印复习资料,还办了补习班,晚上都灯火通明的。你要是需要什么资料,跟家里说,爸妈就是跑遍整个常熟,也给你找来寄过去。”信里的每一句话都透着父母的牵挂,丁倩捧着信纸,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父母熬夜抄写时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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