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门,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精光:“瞎嚷嚷啥胡强?那死掉的娃……根儿在孙大卫身上!医院里,那几个女知青全招了!先前是怕名声臭了回不了城,又被孙家塞了点麦子堵嘴,才咬着牙说没那事儿!现在闹出人命来了,瞒不住了!”
“啥?!”人群瞬间炸了锅,脸上洋溢着对惊天秘闻的巨大兴奋,“那些流言蜚语……都是真的?!”
“比金子还真!”那人一拍大腿,“听说上头震怒!孙大卫这龟孙,这回怕是真要吃枪子了!”
“该!毙了这王八蛋!”众人狠狠吸了口旱烟,齐声喝彩,仿佛在庆祝一场大快人心的胜利。
“那……那几个女娃子呢?听说妇联要治她们的罪?”有人幸灾乐祸地问。
“流氓罪?那是给老爷们儿定的!难道还兴给女的定个‘女流氓’罪不成?”有人嗤笑。
“屁!是伪证罪!懂吗?先前她们昧着良心给孙大卫作证脱罪,还收了孙家两斗麦子呢!这罪过不小!也得进去啃窝头!”消息灵通者言之凿凿。
“草特娘的!这戏越来越好看了!”人群爆发出看大戏般的喝彩声,冰冷的冬日里弥漫着猎奇的燥热。
而此时,在荒坡草屋那堵低矮的土墙根下,胡强正佝偻着背,把刚挖出来、还带着冰碴的蕨菜根,一小把一小把地塞进石头门缝里。凛冽的北风卷着细碎的沙砾,像小刀子一样扑打在他皲裂的脸上。他望着远处被风沙笼罩、一片苍黄的土塬轮廓,眼神疲惫而空洞。
忽然,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胡强一回头,只见喜儿站在几步远的风地里,眼睛红得像兔子,鼻尖也冻得通红。她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带着哭腔骂道:“饿死你个犟驴活该!”话音未落,一个用旧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带着风声,“噗”地砸进胡强怀里。
胡强下意识接住,入手滚烫!隔着粗布,一股熟悉又诱人的焦香味直往鼻孔里钻——是烤熟的洋芋!还带着姑娘身上残留的、温暖的体温。
喜儿知道,胡强对那三个女知青近乎固执的关照,根源全在那个叫冯淑琳的姑娘身上。眼看着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寒风更加刺骨。喜儿的心也跟着往下沉,像坠了块冰——这个一根筋的莽汉子,该不会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又跑去那荒坡犯傻吧?
她跺了跺冻僵的脚,转身就往知青点跑。牛棚后院的青石槽里还冒着新鲜草料的热气,却不见胡强的人影。村大院的晒谷场空荡荡的,只剩些碎麦秸被风吹得打着旋儿。她急得四下张望,直到村头纳鞋底的老婶子朝南边努了努嘴,低声道:“南岭……那棵歪脖子老枣树底下……”
喜儿的心猛地一沉,拔腿就朝南岭方向跑去。远远地,在收割后光秃秃、布满巨大土坷垃的麦茬地尽头,那棵虬枝盘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老枣树下,她看到了两个并肩坐在土垄上的身影——正是胡强和冯淑琳!
西斜的残阳,像一个巨大的、即将燃尽的火球,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扭曲地投在布满裂缝的黄土坡上。整个黄土高原被持续两个月的旱魃折磨得奄奄一息。麦茬地里,被晒得硬邦邦、裂开大口的土坷垃,像一个个瘫倒在地、无力挣扎的汉子,默默承受着刀子般的西北风的凌迟。更远处的地平线上,十几条由狂风卷起的黄色土龙,正贪婪地吮吸着干涸的大地,搅动着浑浊的烟尘在天际翻滚、咆哮,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浊浪。这些土龙虽然规模不大,但裹挟着沙石的威力,足以打得人睁不开眼,脸上生疼。
“……那些狼的眼睛,一到夜里就冒绿光,像鬼火一样,死死盯着窗户纸……”冯淑琳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绷得像随时会断裂的琴弦。她的麻花辫有些散乱,发梢沾着枯黄的草屑,“有一回……爪子挠门板,‘嘎吱嘎吱’的响……我吓得魂都没了,手一抖,油灯都打翻了……”她突然哽住,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掐住了喉咙,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早已冻裂流脓的冻疮里,疼得她浑身一颤。
胡强只觉得心窝里像堵了块浸透冰水的破棉絮,又冷又沉,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看着冯淑琳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不堪的脸,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冯淑琳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盯着胡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申辩:“胡强!你信我!我跟那个老畜生,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一次都没有!被他占了身子的,是佟萍萍和袁月月!他……他是朝我伸过脏手,可我拼死反抗了!每次……每次他踏进草屋的门槛,我都像躲鬼一样逃出去!”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她脸上的污垢,“有好几次……有好几次他赖在那里过夜……我……我怕啊!我怕他摸黑糟蹋我!我根本不敢睡在屋里!我只能躲在门外……那野狼……成群结队的野狼就围过来了!绿眼睛……就在我脚边晃!我吓得魂飞魄散,只能……只能拼了命爬上屋顶……”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屋顶……屋顶上光秃秃的……风像刀子!我怕……怕狼也爬上屋顶……我就把平时省下来生火的一点碎煤渣洒在屋顶边沿……还……还浇上了准备点灯的最后一点煤油!”她猛地抓住胡强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棉袄里,眼神里充满了疯狂和决绝,“我就想好了!大不了一根火柴点着了!烧成一把灰!也比……比被那些畜生撕碎了,变成它们拉出来的、白森森、臭烘烘的狼粪强!强一万倍!”
她大口喘着气,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那些狼……就在下面转啊……嚎啊……爪子扒着土墙……我就蹲在屋顶中间……抱着膝盖……一宿……一宿都不敢合眼!风像冰锥子扎透骨头缝……好几次……好几次我都冻僵了……感觉自己要像块石头一样栽下去……又突然被狼嚎吓得惊醒……就这么熬着……熬着……熬到……熬到太阳出来……看见日头出来,我才有生还的希望!”
听着冯淑琳的讲述,胡强陷入纠结之中,眉头皱得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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