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纯粹的虚无,而是沉淀了万古时光的浓稠墨汁,每一步踏出,都仿佛搅动了沉睡的历史。倾斜向下的甬道异常漫长,石壁上的凿痕愈发古老,那些模糊的抽象符号也逐渐变得清晰、繁复,交织成一种非图非文的独特体系,隐隐散发出微弱的能量波动。
程安背着孩子,紧跟在墨影身后。腿上的伤口在墨绿色药膏的作用下不再剧痛,但行走间依旧牵扯着神经,提醒着他身体的虚弱。怀中的半截断剑和冠冕传来的共鸣感越来越明显,如同两颗微弱的心脏,随着深入遗迹而缓缓搏动。背上的孩子也不再沉睡,小脑袋搭在他肩头,那双暗蓝金色的眸子在绝对的黑暗中熠熠生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偶尔会伸出小手,虚空中勾勒着与石壁上符号相似的轨迹。
墨影始终沉默,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只有手中紧握的黑色长弓和偶尔调整方向时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证明着他的存在。他的步伐精准而高效,对这条复杂的路径似乎了如指掌。
空气越来越干燥,带着一种陈年香料和岩石风化的混合气味。终于,在转过一个急弯后,前方出现了光亮。
并非苔藓的磷光,而是一种从更广阔空间透出的、更加柔和、仿佛经过无数次折射的乳白色光芒。
甬道在这里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空间。
那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天然石窟,但内部却布满了明显的人工雕琢痕迹。石窟的穹顶并非岩石,而是由无数块巨大、光滑、半透明的乳白色晶石镶嵌而成,那稳定而柔和的光芒正是源自这些晶石,它们如同倒悬的星辰,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带着一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石窟的地面中央,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巨大的圆形祭坛。祭坛由一种暗沉的黑曜石般的材质砌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比甬道中更加复杂精密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并非死物,其中仿佛有淡蓝色的能量液流在缓缓流淌,如同活体的血脉。
祭坛的周围,矗立着十二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石柱,石柱同样由那种黑曜石材质打造,上面盘绕着栩栩如生的巨龙浮雕,龙首昂向祭坛中心,形态各异,却都带着一种庄严肃穆的威仪。
而在祭坛的正中心,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摆放着一具相对“小巧”的、通体由暗金色骨骼构成的……龙形骸骨!这骸骨只有数丈长短,与之前龙骨荒原上那些动辄山峦般的巨骨相比,堪称袖珍,但其上散发出的龙威,却更加凝练、更加纯粹,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压缩、沉淀在了这具小小的骸骨之中!
骸骨保持着盘绕的姿态,龙首低垂,仿佛在守护着祭坛中心的什么东西,又像是在进行着永恒的沉眠。
“龙祭之坛……”墨影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石窟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远古龙祭司们与冰霜龙皇沟通、借取力量的圣地。也是……封印‘噬魂之暗’最初侵蚀的节点之一。”
程安震撼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宏伟而神秘的景象远超他的想象。他能感觉到,怀中的断剑和冠冕震动得更加剧烈,几乎要脱手飞出!而背上的孩子,更是猛地绷直了身体,发出一声带着渴望与困惑的低吟!
孩子心口那原本缓慢旋转的驳杂光晕,在这一刻疯狂加速!暗蓝金、猩红、紫金三种光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冲突!尤其是那暗蓝金色的部分,与祭坛上流淌的淡蓝能量液流,以及那具暗金小龙骸骨散发出的龙威,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丝丝缕缕精纯的暗蓝金能量,不受控制地从孩子心口溢出,如同受到吸引的游鱼,缓缓飘向那祭坛中心的小型龙骸!
“稳住他!”墨影低喝一声,身形一闪,挡在了程安和孩子与祭坛之间,黑色长弓微微抬起,弓弦上不知何时已经搭上了一支螺旋黑箭,箭尖并非指向祭坛,而是隐隐对着孩子心口那躁动的光晕!“这里的龙皇源力太强,会引动他体内尚未驯服的力量!尤其是那煞印!”
程安也感觉到了孩子体内的力量正在失控边缘,他死死搂住孩子,试图用自己微弱的气息去安抚,但效果甚微。那小型龙骸仿佛一个巨大的磁石,对孩子体内的龙皇本源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具盘绕在祭坛中心的暗金小龙骸骨,那低垂的龙首,空洞的眼窝之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暗金色的魂火!
那魂火并非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古老、慈和、却又无比威严的意志,缓缓地“扫”过程安和孩子。
当那意志触及孩子体内那躁动的、混杂着龙皇本源与猩红煞印的力量时,魂火微微摇曳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清晰的痛惜与……决绝!
紧接着,祭坛周围那十二根盘龙石柱,其上的巨龙浮雕仿佛活了过来,龙口之中,同时喷射出十二道凝练的淡蓝色光柱,精准地交汇在祭坛中心,那具小型龙骸的上方!
光柱交汇之处,一个复杂无比、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暗蓝色龙形符文缓缓凝聚、成型!
那符文散发出的威压,甚至超过了那具小型龙骸!它缓缓旋转着,散发出一种安抚、净化、以及……召唤的意念!
目标,直指程安背上的孩子!
孩子发出一声更加痛苦也更加渴望的嘶鸣,周身的暗蓝金光芒大盛,竟暂时压制住了猩红与紫金,小小的身体剧烈挣扎着,想要扑向那个符文!
“那是……龙皇留下的传承烙印!”墨影的声音带着震惊,“它想彻底激活这孩子体内的龙皇本源,或许……是想借此净化那煞印!”
但程安却感到一股巨大的不安!强行激活传承,以孩子现在混乱的状态和弱小的身躯,能承受得住吗?那煞印会甘心被净化吗?会不会引发更可怕的反噬?
他死死抱住孩子,不让他脱离自己的掌控。
而那个悬浮的暗蓝龙纹,似乎因为孩子的抗拒(或者说程安的阻拦),光芒变得有些不稳定。
就在这时,一直沉寂的、被程安塞在怀里的那顶破损冠冕,突然自行飞了出来!
它悬浮在半空,那宝石脱落的空洞处,原本近乎熄灭的幽光再次炽亮起来!它没有飞向那个传承烙印,而是猛地撞击在了程安手中那半截断剑之上!
“铿——!”
断剑截面处的黑色流彩与冠冕的幽光疯狂交织、融合!
一道模糊的、残缺的、却带着无上守护意志的龙皇虚影,再次浮现!那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然后猛地张开“巨口”,并非攻击,而是一口将那悬浮的、由十二道光柱汇聚而成的暗蓝龙纹……吞了下去!
刹那间,冠冕幽光暴涨,断剑黑彩流淌!两件残破的遗物,仿佛因为吞噬了这精纯的传承烙印,暂时获得了一丝“完整”的错觉,散发出远比之前强大的气息!
而祭坛中心,那具小型龙骸眼中的暗金魂火,在传承烙印被“吞噬”后,剧烈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带着一丝释然与彻底的疲惫,缓缓……熄灭。
十二根石柱喷射的光柱也随之消散。
石窟内,只剩下乳白色晶石恒定不变的光芒,以及悬浮在半空、幽光与黑彩交织、气息不断攀升的冠冕与断剑。
孩子体内的躁动,因为失去了传承烙印的直接吸引,也渐渐平息下来,他脱力地趴在程安背上,大口喘息,小脸上满是汗水,心口的光晕旋转缓慢,三种光芒依旧共存,却仿佛经历了一场洗礼,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协调?
墨影放下了长弓,面甲下的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两件吞噬了传承烙印后、仿佛“活”过来的遗物。
程安也愣愣地看着悬浮的冠冕与断剑,心中充满了茫然与震撼。
龙皇的传承,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这两件死物“截胡”了?
这对孩子来说,是福是祸?
而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石窟入口处的黑暗中,一道灰白色的、如同融入阴影的身影,缓缓收回了探出的骨杖。兜帽下,幽蓝的魂火死死盯着祭坛上方那气息变化的冠冕与断剑,以及程安背上那似乎“平静”下来的孩子。
一个更加冰冷、更加贪婪的意念,无声地传递开来:
“计划……有变……”
“目标……转移……”
“夺取……完整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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