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安遇袭，俘虏被杀的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刚刚因试药成功而稍显松动的坤宁宫空气里。程无双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和泼洒的茶水，只觉得那褐色的水渍，像极了凝固的鲜血。
对方动手了！而且如此狠辣果决！就在周淮安即将带着关键情报和人证抵京的最后一刻！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宫中那个隐藏的“贵人”，对周淮安的行踪了如指掌！意味着对方不惜暴露部分实力，也要掐断这条通往真相的线索！
“周大将军……伤势如何？”程无双强迫自己稳住声音，指尖却深深掐进掌心。
王德全惊魂未定，颤声道：“据报，周大将军身中数箭，其中一箭险些贯穿心肺，性命垂危！所幸随行亲兵拼死护卫，现已就近送入驿站救治，但……但能否挺过来，尚未可知……”
程无双的心沉到了谷底。周淮安是东南柱石，他若倒下，军心必然动摇，海上局势将更加恶化。而且，俘虏全部被杀，意味着从佛朗机人那里获取更详细情报的途径，暂时被斩断了。
“陛下……知道了吗？”她涩声问。
“消息刚传到，奴才已第一时间禀报陛下。陛下……陛下震怒，已下令沿途严加戒备，并派了太医快马前往救治周大将军，同时严查伏击者身份！”
震怒是必然的。这不仅仅是针对周淮安个人的袭击，更是对皇权的公然挑衅！陈默此刻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程无双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她现在不能乱，孩子还需要她。
“鬼罂粟的试验结果和用量，立刻密报陛下。”她对太医署令吩咐道，“另外，那截草茎，务必妥善保管，没有陛下和本宫的手谕，任何人不得触碰。”
这是救孩子唯一的希望，绝不能有失。
太医署令连忙应下，将记录和剩余的鬼罂粟草茎小心收好。
程无双又看向王德全：“那个送食盒的小太监，还有柳絮，以及济世堂，陛下那边……可有新的安排？”
王德全道：“陛下已加派了人手监控，但似乎……尚未下令抓捕。陛下之意，恐怕是想放长线，钓出背后更大的鱼。”
程无双默然。她明白陈默的考量，揪出几个小角色无济于事，必须找到那个真正的“老夫人”，找到与西洋人勾结的核心人物。但这等待的过程，无异于刀尖舔血，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敌人隐藏在暗处，手段层出不穷，而她和孩子，就像是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随时可能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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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默看着那份关于周淮安遇袭的详细军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军报中提到，伏击者身手矫健，配合默契，使用的弓弩也是军中标配，但行动干净利落，事后迅速撤离，未留下任何明显身份标记。
是军中败类？还是有人蓄意冒充？
“查！”陈默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冰寒刺骨，“给朕查清楚，那些弓弩的来源！查清楚伏击地点附近，所有军队、卫所的调动情况！还有，周淮安返京的路线，有哪些人知道？！”
他怀疑，这次伏击，不仅仅是宫中内应传递消息那么简单，很可能涉及到了军中的势力！若真如此，那情况就更加危急了！
“陛下，”暗卫指挥使禀报，“对柳絮和济世堂的监控发现，柳絮今日似乎有些焦躁，频繁通过特定方式与外界联系。而济世堂那边，暗卫发现其仓库在深夜时分，曾有几辆马车悄悄进出，装载的并非药材，而是一些……沉重的木箱，去向不明。”
沉重的木箱？不是药材？陈默眼中精光一闪。会是军械吗？还是……其他东西？
“盯紧那些木箱的去向！必要时，可以动手查验，但不要暴露身份。”陈默下令。他感觉，对方似乎也在加快动作了。
“另外，”他顿了顿，看向王德全刚刚送来的、来自坤宁宫的关于鬼罂粟试验成功的密报，眼神复杂了一瞬，“皇后那边……既然找到了暂缓毒性之法，便依计行事，务必确保太子安危。所需一切，皆由太医院和内务府全力配合。”
孩子，终究是他的嫡子，是大夏的国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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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内，得到了陛下的明确旨意和全力支持，太医署令立刻着手准备为太子用药。尽管有了病猫的实验数据，但真正应用到太子身上，所有人依旧捏着一把汗。
程无双亲自将孩子抱在怀里，看着太医署令用玉匙，将那微量得几乎看不见的鬼罂粟粉末，混合着其他几味温和的辅药，一点点喂入孩子口中。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孩子吞咽得很困难，药汁顺着嘴角流下少许。喂完药，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孩子的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起初，孩子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昏睡着，呼吸微弱。
就在程无双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时，孩子的眉头忽然微微蹙了一下，紧接着，小嘴一张，猛地吐出了一小口暗黑色的淤血！
“殿下！”锦书（已被释放回来）失声惊呼。
程无双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然而，太医署令却急忙上前，搭上孩子的脉搏，片刻后，他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狂喜：“娘娘！是淤血！是毒性被逼出的淤血！殿下……殿下的脉象，比之前更有力了一些！”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程无双看着孩子吐完淤血后，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似乎顺畅了一点点的小脸，巨大的喜悦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瞬间脱力，几乎抱不住孩子，全靠严嬷嬷在一旁扶住。
希望，终于真切地降临了！
虽然这只是暂缓毒性，并非根治，但至少，他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然而，程无双还未来得及品尝这片刻的喜悦，赵嬷嬷便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进来，低声禀报：“娘娘，奴婢方才在清理偏殿时，发现……发现窗棂上，不知被谁，用胭脂一类的东西，画了一个……一个小小的荷花图案！”
程无双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凉。
荷花图案！就在太子刚刚用药，病情稍稳的时候！
这是警告？是宣战？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信号？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老夫人”，仿佛无处不在的幽灵，正冷冷地注视着坤宁宫里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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