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如同被无形结界笼罩,加派的侍卫如同铁桶,将内外隔绝。程无双在太医署令的精心调理和锦书的寸步不离守护下,胎象总算暂时稳住了。但那夜濒临失去的恐惧,已深深刻入骨髓。她不再仅仅是那个心灰意冷的皇后,更是一个为了保护腹中骨肉而不得不再次绷紧神经、竖起尖刺的母亲。
陈默每日都会来,有时只是在外殿站片刻,透过珠帘望一眼内室朦胧的身影;有时会低声询问锦书她的饮食起居。他不再试图强行打破那份沉默,只是将那份沉甸甸的关切与弥补,化作了更严密的外围守护。赏赐依旧不断,却不再是华丽的珠宝,而是各地进贡的、据说对安胎有益的稀奇果子、珍稀药材,甚至还有几笼叫声清脆的鸟儿,说是给她解闷。
程无双让锦书收了,却从未碰过那些果子,鸟儿也只在庭院里挂着。信任一旦碎裂,重铸需要太久的时间,而她,已不敢轻易交付分毫。
太医署令成了坤宁宫的常客,每日请脉格外仔细。那日银针试探出的微弱毒息,如同鬼魅般萦绕在他心头。他暗中查验了之前送来的、被程无双察觉有异的药渣,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味极其隐蔽的寒凉药物,用量轻微,若非程无双孕期对气味敏感,长期服用,足以在不知不觉中损及胎儿根本,造成“体虚滑胎”的假象。
下毒之人,心思何其缜密,手段何其阴毒!
署令不敢声张,只将查验结果悄悄禀报了陈默。陈默闻讯,脸色瞬间铁青,眼中风暴凝聚,几乎要毁天灭地。他握着龙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给朕查!从太医院,到御药房,再到经手过的每一个人!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揪出来!”
一场无声的清洗,在太医院和御药房内部悄然展开。所有接触过程皇后药材的太医、吏目、药童,甚至负责采买、晾晒的杂役,都被暗卫秘密监控、排查。一时间,宫中医官人人自危,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
东南海疆,周淮安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那支神出鬼没、装备精良的海寇,如同附骨之疽,几次三番绕过主力,专挑软肋下手。虽未造成毁灭性打击,却极大地牵制了水师兵力,延缓了新式战船磨合训练的进度,更严重打击了军心士气。
周淮安站在海图前,目光死死盯住几个被反复袭击的地点,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补给码头、新建的哨塔基地、运送工匠的船只……对方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财物,更像是在有意拖延、干扰水师的整备进程。
“提督,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了!”副将满脸焦躁,“兄弟们憋着一肚子火,恨不得立刻找到那群杂碎决一死战!”
周淮安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目光沉凝:“决一死战?你知道他们的主力在哪儿?他们就像水里的泥鳅,滑不溜手。我们拳头再硬,打不到他们身上,也是白费力气。”
他指向海图上一片标记着复杂暗礁和海流的区域:“这几处遇袭地点,看似分散,但你们看,它们都位于我们主力巡防线向外延伸的几条次要航路上。对方对我们布防的虚实,了如指掌。”
副将脸色一变:“您是说……军中有内鬼?”
“未必是军中,”周淮安眼神锐利,“也可能是能接触到我们布防方案的人。传令下去,即日起,所有巡防路线、补给计划,全部采用临时变动,只有你我等少数几人知晓。另外,给陛下上密折,将我们的怀疑和这几处遇袭地点的关联,详细呈报。”
他必须提醒陛下,东南的敌人,不止在海上。
---
京城,暗卫的调查终于有了突破。
所有明面上接触过药材的人,似乎都没有问题。线索,最终指向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御药房一个负责处理药渣、清扫院落的老太监,姓常,平素沉默寡言,几乎像个影子。
暗卫发现,这常太监每隔几日,便会将一些药渣偷偷混入送往宫外特定几家农户肥田的废料中。这本是惯例,并无不妥。但暗卫盯梢后发现,接收这些“肥料”的农户中,有一户行为异常,他们并不将药渣用于田地,而是悄悄收集起来,由一名看似普通的货郎取走。
顺藤摸瓜,那货郎最终将收集到的药渣,送进了京城一家不大不小的绸缎庄。而这家绸缎庄的东家,竟与宫中一位早已失势、但在内务府仍有不少老关系的太妃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消息传回,陈默震怒之余,更觉心惊。这幕后黑手,竟将手伸得如此之长,利用如此不起眼的环节,布下这般阴损的局!那位太妃……他印象不深,只记得是先帝时一位不得宠的妃嫔,安分守己多年,为何突然会对程无双,或者说,对她腹中的龙裔下手?
是出于嫉妒?还是受了什么人指使?这背后,是否又与东南那潜在的“巨鳄”有所关联?
陈默没有立刻发作,他命令暗卫继续深挖,盯紧绸缎庄和太妃宫中的所有动向,他要放长线,钓出真正的大鱼。
然而,就在暗卫布控的当口,一个意外发生了。
那名负责传递药渣的常太监,被人发现失足淹死在御花园偏僻处的荷花池里。发现时,尸体都已泡得发白。
是意外,还是灭口?
陈默得到禀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对方反应如此之快,下手如此之狠辣,显然宫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远超他的想象。
他起身,在御书房内踱步,心中的怒火与寒意交织。这已不仅仅是后宫倾轧,这是对他皇权、对他血脉赤裸裸的挑衅!
他必须加快动作,必须在对方再次出手之前,将其连根拔起!
而就在这时,王德全神色古怪地进来禀报:“陛下,坤宁宫锦书姑娘求见,说……说皇后娘娘有话,想单独禀告陛下。”
陈默脚步一顿,心中诧异。程无双主动找他?自密诏之事后,这还是头一遭。难道……她也察觉到了什么?
“宣。”他立刻道。
锦书低着头进来,跪倒在地,双手呈上一枚用普通丝线缠绕着的、毫不起眼的香囊:“陛下,娘娘说,近日夜不能寐,心绪不宁,想起此物或有些许安神之效。此乃娘娘入宫前,家中一位精通医理的嬷嬷所赠,药材寻常,但制作不易。娘娘恳请陛下,能否……能否让太医署令查验一下,其中可有不利于龙胎之物?娘娘说,并非疑心陛下,只是……只是经此前之事,心中实在难安,万望陛下体谅。”
锦书的声音带着颤抖,显然这番话是程无双一字一句教她说的。
陈默看着那枚小小的、颜色已经有些发旧的香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不是求助,也不是告状,而是用这样一种近乎卑微的、自我怀疑的方式,在向他示警,或者说,在确认她身边最后一点可能的安全感。
她连自己身边戴了多年的旧物,都不敢相信了。
他缓缓接过那枚香囊,入手轻飘飘的,却觉得有千斤重。
“告诉她,”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朕,知道了。让她安心养着,一切,有朕。”
锦书叩头退下。
陈默握紧那枚香囊,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
查!不仅要查太医院,查御药房,查所有可能接触到她的人,连她身边的一针一线,一饮一啄,都要查得清清楚楚!
这宫里的鬼,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喜欢朕的摸鱼哲学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朕的摸鱼哲学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