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灯光恢复如初,香盒却再未升温。丁浩的手仍悬在半空,指尖离画框右上角不到一寸,掌心血迹未干,滴落在地的血珠边缘已微微发暗。他没动,呼吸压得极低,耳道深处残留着上一秒能量骤停时的空鸣——不是静,是被抽走声音的真空。
沈墨盯着他,相机还停在刚才拍摄的位置,镜头对准画框背板那道稚嫩的“人”字刻痕。他没问是否继续,只将探测仪轻轻放回工具包,动作放得极缓,像是怕惊动什么。
丁浩终于收回手,布条重新缠紧眉心。裂痕从太阳穴延伸至耳根,皮肤下有细密的刺感,像被看不见的线缝着。他从内袋取出玉片,不再贴额,而是浸入香灰与血混合的残渣中。灰水微颤,一圈极淡的波纹漾开,玉片表面裂纹随之收敛半毫。
他闭眼,不再试图连接魂魄,而是将全部感知沉向指尖。香盒静置一旁,青烟未燃,他改用触觉——右手食指缓缓摩挲画中樵夫右袖区域,避开视觉干扰,逐寸推进。
触感异常。
颜料层表面温润,但指腹压下时,有半秒的滞后才传来实际温度。不是冷,也不是热,而是一种错位——仿佛指尖碰到的不是此刻的画,而是三日前某个瞬间的残留。
他停住,食指在袖口停留三秒,皮肤油脂悄然附着于颜料表面。随即收回手,从证物袋取出棉签,轻轻擦拭袖口边缘,封存。
“你发现了什么?”沈墨问。
“这幅画,”丁浩睁眼,声音压得极平,“它的‘现在’和‘过去’叠在一起了。”
沈墨没接话。他调出警用便携式拉曼光谱仪,对准樵夫袖部,启动扫描。仪器屏幕起初无反应,数秒后,数据曲线突然跳动,显出一组微弱峰值。
“氰化物。”沈墨读出数值,“浓度极低,不足以致死,但属于神经麻痹类毒素。长期接触会导致视觉延迟、认知错乱。”
丁浩点头:“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定格’的。”
“定格?”
“死者的魂魄一直滞留在画作未修复的状态。”丁浩指向画中樵夫,“你看他的衣褶,补笔痕迹明显,但颜料分布不均。毒素混在修复剂里,一旦激活,会干扰人脑对时间的感知——他以为画还没修完,实际上三天前就已装裱完毕。”
沈墨迅速调取死者生前修复日志。电子档显示,最后三天内,死者反复记录:“画面褪色速度异常”“局部颜料未固化”“UV光下出现不明反光”。最后一次日志更新时间为案发前六小时,内容为:“必须重做右袖底色,否则整体色调失衡。”
“可技术组的装裱记录显示,画作在三天前已完成最终处理。”沈墨翻到附件,“监控、温湿度、签字流程全部闭环。”
丁浩接过平板,目光落在日志末页边缘——一道浅灼痕,形状不规则,边缘微卷,像是被高温物体短暂接触。他没说话,只将平板转向光线下,仔细比对。
“这不是打印瑕疵。”他说,“是香灰烫的。”
沈墨一怔:“你确定?”
“香灰温度高,接触纸张会留下这种边缘碳化痕迹。”丁浩指尖轻抚灼痕,“而且方向倾斜,说明是手持香支时无意碰触。死者习惯用香静心,但不会在工作日志上留下这种痕迹——除非当时有人在场,他分了神。”
沈墨立即调取工作室夜间监控备份。画面显示,案发前三天凌晨两点十七分,空调系统曾短暂启动,室内温度从22c骤降至14c,湿度升至88%,持续十二分钟。系统日志标注为“自动除湿”,但运行曲线与正常模式不符。
“低温高湿环境会延缓矿物颜料固化。”丁浩低声说,“凶手利用这点,在夜间潜入,用低温雾化装置制造局部环境异常,让死者误以为修复未完成。而毒素在反复接触中积累,最终让他的感知停留在‘未完成’状态。”
沈墨盯着屏幕:“所以他临死前看到的,是三天前的画面?”
“不止是看到。”丁浩走向画作,再次闭眼,将玉片贴于画框共振点——正是上一章发现微型反射板的位置。他以指节轻叩木料,三下短,两下长,节奏与香盒曾发出的脉冲频率一致。
画框微震。
刹那间,樵夫右袖颜料层泛出极淡的幽蓝微光,转瞬即逝。不是反光,是自发光——氰化物与金属微粒在特定频率震动下产生的冷荧光反应。
“毒素和金属点阵共同作用,形成了‘记忆锚点’。”丁浩睁眼,“死者的最后视觉被强行固定在这个状态。魂魄无法接受画已修复的事实,所以它一直卡在‘还没修完’的执念里。”
沈墨记录下荧光出现的位置与持续时间,忽然发现拉曼仪残留数据中有一段异常频段——不在可见光范围,也不在红外或紫外区,而是一种介于之间的波动,持续时间0.3秒。
“这个信号……”他放大波形,“像是被触发的。”
“是。”丁浩将玉片收回内袋,“外部设备在特定时间释放脉冲,激活颜料层中的毒素与金属,让‘定格’效果反复强化。凶手不仅想掩盖修复完成的事实,还想让死者在死前最后一刻,依然‘看见’那个未完成的细节。”
“哪个细节?”
丁浩没答。他再次点燃一支细香,不为通灵,只为观察烟流走向。青烟升起,笔直向上,接近画作时却忽然扭曲,向樵夫右袖方向偏折,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
他伸手拦住烟流,指尖感受气流变化。没有风,没有温差,但烟的确被“吸”向画面。
“香烟能量被吸收了。”他说,“不是散逸,也不是反射。这幅画的局部区域,正在主动吞噬灵能。”
沈墨皱眉:“物理上不可能。”
“但魂魄的记忆路径也被扭曲了。”丁浩取出香灰,撒在画前地面,试图重构魂魄的滞留轨迹。灰烬落下时,本应如上一章般聚成轮廓,却在接近樵夫袖口时突然中断,颗粒如被吸入般消失在空气中。
“它不是不想说。”丁浩低声,“是说不出来。它的记忆被‘吃’掉了。”
沈墨迅速拍照记录灰烬消失点,同时调出死者手机备份数据。在删除文件夹中,发现一段未发送的语音留言,录制时间为案发前夜23:47。
播放。
死者的呼吸声极重,背景有轻微的滴水声。
“……我发现了。不是自然褪色,是有人在控制。右袖的颜料……在‘回退’。我拍了照片,但早上看,又变回去了。系统记录显示装裱已完成,可我明明……明明还在修。是不是我疯了?还是这画……在骗我?”
录音到此中断。
沈墨关掉音频,抬头:“他意识到自己被干扰了。”
“但他不知道干扰源是什么。”丁浩走到画前,指尖再次触向樵夫右袖。这一次,他刻意放慢动作,感受那半秒的触觉延迟。
就在指尖接触的瞬间,玉片在内袋中微微一震。
不是发烫,是共振。
他猛然缩手,迅速取出玉片——裂纹中波形图未显樵夫轮廓,而是呈现出一段扭曲的刻痕,位置对应樵夫右袖下方的扁担。
“不是袖子。”他声音极低,“是扁担。”
沈墨立即调出高清扫描图。樵夫肩扛扁担,两端悬空,本应无异常。但在放大十六倍后,扁担右侧边缘有一道极细的划痕,深浅不一,像是用极钝的工具反复刻画而成。
“这不像修复痕迹。”沈墨放大局部,“更像是……某种标记。”
丁浩盯着那道刻痕,忽然想起什么。他翻出上一章从画框背板取出的微型反射板,对照编号。板上蚀刻的序列号末尾,正是同样的歪斜笔画——一个稚嫩的“人”字。
“凶手留下的标记。”他说,“不是为了藏东西,是为了确认位置。每次调整装置,他都要核对这个点。”
沈墨立即申请二次检测许可。技术组以“非紧急”为由驳回,仅同意使用非侵入式设备。
丁浩没再坚持。他取出磁场探测仪,重新扫描画框背面。仪器在右上角再次跳动,频率与玉片共振同步。他将探测头贴近木料,缓慢移动,忽然发现指针在某个点持续偏转——不是瞬间脉冲,而是稳定磁场。
“这里有持续能量输入。”他说,“不是电池,是远程供能。凶手在外部架设了发射器,定期激活装置。”
沈墨迅速调取建筑结构图,排查画室周边空间。正对面是空置的档案室,门锁完好,但通风口与画室共用同一管道。
“可以架设定向发射器。”沈墨说,“但需要精确角度。”
丁浩闭眼,将玉片贴于探测仪外壳,借共鸣增强信号捕捉。仪器屏幕突然显出一道虚影——从档案室通风口射出的窄束能量波,精准指向画框右上角。
“找到了。”他说。
沈墨立即带队前往档案室。丁浩留在原地,指尖再次抚过樵夫扁担上的刻痕。触感依旧延迟,但这一次,他刻意在刻痕末端多停了两秒。
玉片在内袋中剧烈一震。
他睁眼,发现香盒底部的灰烬正缓缓移动,聚成一道新痕迹——不是轮廓,不是手势,而是一串数字:3-1-4。
丁浩盯着地面,声音极轻:“不是日期,是时间。凌晨三点十四分。”
沈墨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个小型信号接收器,表面印着军工编码。
“档案室通风口内侧,装了微型发射器。”他说,“每次启动,都会释放特定频率脉冲,激活画中的毒素与反射板。”
丁浩没回头,只问:“发射记录呢?”
“最近一次,是今天凌晨三点十四分。”
丁浩低头,香灰上的数字仍未消散。
他抬起右手,食指上还沾着樵夫袖口的颜料残渣,在灯光下泛出极淡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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