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城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能量残留的焦糊味，混合着劫后余生者低沉的啜泣与医疗队匆忙的脚步声。然而，在远离这片刚刚经历净化的疮痍之地，位于同步轨道之上的联邦最高议会大厅里，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决定着亿万生灵命运的战争，正进入白热化。
大厅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巨大的环形议席上座无虚席，每一位议员，无论所属派系，脸上都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正中央的全息投影台上，交替播放着新希望市的疯狂混乱与翡翠城那诡异“秩序”下的自我献祭，每一帧画面都像重锤，敲打着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苏晚晴和楚风坐在靠近主位的特邀席上，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苏晚晴是因净化翡翠城消耗过大，琉璃色的眼眸略显黯淡；楚风则是纯粹的不耐烦，他对这种冗长而充满算计的会议缺乏耐心，粗壮的手指不断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姜漓端坐主位，面容沉静，但微微抿紧的唇线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玄机子的虚影在她身侧若隐若现，仿佛在洞察着会场下涌动的暗流。
“诸位！”雷顿元帅洪亮而冷硬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站起身，肩章上的将星在灯光下闪烁着寒芒，“新希望市和翡翠城的惨剧，已经用无数同胞的鲜血和疯狂，向我们证明了敌人的本质！高维渗透，防不胜防！它们攻击的不是我们的战舰，不是我们的城墙，而是我们的思想，我们的认知，我们作为一个文明存在的根基！”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全场，特别是在李维博士等鸽派代表脸上停顿了片刻。
“苏晚晴将军的英勇和牺牲精神，令人敬佩！林夜冕下的无上伟力，更是我等仰仗的基石！”他先是肯定了刚刚立下大功的两人，但话锋随即急转直下，“但是！我们能永远指望林夜冕下分身一次次跨越空间出手吗？我们能永远依靠苏将军燃烧本源去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净化吗？地球有多大？联邦疆域有多广？我们有多少个城市，多少人口？敌人下一次渗透，会不会直接出现在首都‘新纪元’？出现在在座诸位的家人身边？”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冷的子弹，射向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不少原本倾向鸽派的议员脸色发白，眼神动摇。
“被动防御，疲于奔命，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慢性死亡！”雷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必须拥有一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能够形成绝对威慑，能够一劳永逸清除所有污染隐患的——终极手段！”
他猛地一挥手，他面前的全息界面瞬间投射出巨大的、结构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立体设计图。那是一个由无数能量节点、符文回路以及某种非欧几里得几何结构组成的庞大网络体系，其核心是一个不断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无”之概念的黑色立方体。
“根据‘文明碑’最高权限解密，以及我们集中联邦最顶尖科学家和符文大师长达二十年的研究，我们终于完成了对上古文明遗留的最终防卫蓝图——【归零矩阵】的理论构建与部分前置设施建设！”
【归零矩阵】！
这个名字如同带着某种魔咒，让整个议会大厅瞬间哗然！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玄机子，虚影都剧烈波动了一下，睁开的眼中充满了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归零矩阵】……”李维博士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尖锐，“雷顿！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理论上用于同归于尽的文明墓碑！是只有在宇宙终末、万物归墟时才有可能动用的禁忌！你要用它来对付渗透？你这是要用大炮打蚊子，不，是要用整个星球给自己陪葬！”
“闭嘴！李维！”雷顿毫不客气地呵斥，他指着全息设计图，眼神狂热，“你只看到了它的毁灭性，却看不到它精准的净化能力！【归零矩阵】一旦启动，将覆盖指定区域，其核心法则并非简单的物质湮灭，而是‘信息重置’与‘因果剥离’！它能将范围内所有被高维污染扭曲的信息、因果链，强行归零，还原到未被污染前的‘纯净状态’！无论是被感染的个体，还是被扭曲的空间法则，都将被彻底‘格式化’！”
他环视众人，声音充满蛊惑力：“想想看！不需要林夜冕下消耗宝贵的力量，不需要苏将军冒着生命危险深入险境！只需要锁定被渗透的区域，启动矩阵，一切污染，无论是显性的疯狂还是隐性的认知篡改，都将被瞬间清除！这才是最高效、最彻底、最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那未被感染的人呢？！”苏晚晴再也忍不住，站起身质问道，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矩阵如何区分被污染者和未被污染者？按照你的理论，只要是处于矩阵范围内的‘信息体’，都会被无差别重置！那些躲藏在家中，苦苦支撑等待救援的无辜者，他们的记忆，他们的情感，他们的人生，难道也要被一并‘格式化’吗？！这和屠杀有什么区别？！”
“必要的牺牲！”雷顿斩钉截铁，眼神冰冷如铁，“为了文明的存续，个体的得失必须让路！被高维渗透的区域，就如同感染了致命病毒的肢体，犹豫不决，只会让病毒扩散，最终导致整个机体死亡！截肢，是唯一的选择！清除所有潜在感染者，包括那些看起来正常、但可能已被植入‘种子’的潜伏者，才能从根本上杜绝污染源的死灰复燃！这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
“放你娘的狗屁！”
轰！
楚风一脚踹翻了身前的合金茶几，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大厅嗡嗡作响。他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指着雷顿的鼻子骂道：“必要的牺牲？你他妈怎么不把自己牺牲进去？！老子在异界砍了那么多妖魔鬼怪，也没见过像你这么冷血的玩意儿！那些躲在柜子里发抖的孩子，那些相互扶持等待希望的老人，在你眼里就是他娘的一串可以随便抹掉的数据？！你这种货色，跟那些想把我们当零食嚼了的高维杂碎有什么两样？！”
楚风的怒吼带着兵主的煞气，冲击着在场许多人的心神，也让雷顿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楚风兵主！请注意你的言辞和身份！”雷顿强压着怒火，“我这是为了整个联邦！为了人族延续！”
“为了人族延续？”姜漓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雷顿元帅，启动【归零矩阵】，需要最高议会超过三分之二的票数授权，以及文明碑器灵的最终认可。你认为，在你的方案意味着可能无差别抹杀数以百万计、甚至千万计联邦公民的前提下，你能拿到足够的票数吗？玄机子阁下，会认可这种方案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玄机子。
玄机子的虚影微微叹息，声音悠远而沧桑：“归零矩阵，确为上古先贤为应对宇宙级灾劫所留最后手段，其力可撼动规则，其威能……不分敌我。用之当慎之又慎，非至文明存亡绝续之最后一刻，不可轻启。以亿万生灵之存在为赌注，行此绝户之计，有伤天和，亦违背文明碑守护之初心。”
玄机子的表态，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雷顿等鹰派头上。
“迂腐！”雷顿低声骂了一句，但他似乎并未感到意外，反而冷笑一声，坐回了座位，“议会表决，可以慢慢讨论。但我想提醒诸位的是，高维渗透的威胁，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慢慢争论。下一次，它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以任何我们想象不到的方式。等到灾难扩大到无法控制，等到林夜冕下的力量耗尽，等到我们连启动【归零矩阵】的机会都没有时，希望诸位不要为今天的‘仁慈’而后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支持彻底、高效解决威胁的，并非只有我雷顿一人。联邦内部，渴望绝对安全，不愿在恐惧中苟活的民众和势力，远比诸位想象的要多。共济会虽然已成历史，但他们留下的某些……对于强效秩序和绝对力量的追求，在某些圈子子里，依旧很有市场。”
“共济会残党”这几个字，如同毒蛇的信子，让姜漓、苏晚晴等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会议在不欢而散的气氛中结束。鹰派虽然未能立刻推动【归零矩阵】的授权，但他们将这种极端方案的可行性摆上了台面，并成功利用接连发生的渗透事件，在议会内外制造了巨大的恐慌和压力，赢得了相当一部分渴望“快刀斩乱麻”的势力的暗中支持。
联邦内部的裂痕，因这“终极净化”的方案，被彻底撕开，显露出其下汹涌的暗流。
鹰派，已然强势崛起。他们手握【归零矩阵】这张恐怖的底牌，并开始公开质疑现有防御策略的效率和“仁慈”。
风暴，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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