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来得比山洪暴发还要迅猛,像是老天爷攒足了半世的怒火,此刻尽数倾泻而下。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要贴住别墅的屋顶,倾盆而下的雨水不是滴落,而是“砸”在地面上——每一滴都带着千斤力道,溅起的水花足有半尺高,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水雾,瞬间就将整个别墅后院的青石板路、草坪、灌木丛全都浇透。豆大的雨珠密集得能模糊人的视线,织成一张灰蒙蒙的、密不透风的雨幕,远处的山林轮廓被揉成一团模糊的深绿,连十米外的回廊柱子都看不清轮廓。走廊里原本隐约的脚步声,此刻被雨水砸地的“噼啪”巨响彻底吞没,只剩下风裹挟着雨水呼啸而过的“呜呜”声,像是无数冤魂在暗处呜咽。
冰冷的雨水顺着衣领灌进脖子,带着山间清晨特有的刺骨凉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从胳膊一路蔓延到后背。下意识地拉紧衣领时,指尖触到湿透的布料,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窜。“这鬼天气,”我咬着牙抱怨,声音刚出口就被雨声冲得七零八落,只能勉强让身边的肖阳听清,“说下就下,连个缓冲都没有。等会儿回去一身泥一身水,头发黏在脸上,衣服贴在身上,指不定要被多少双眼睛盯着,怕是要引人怀疑。”
肖阳就站在我身侧半步远的地方,雨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往下淌,在脸颊上划出一道道晶莹的水痕,像是有人用冷水顺着他的轮廓浇过。他身上那件深灰色的纯棉衬衫早已被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将他常年锻炼出的紧实肩背线条、腰腹间的肌肉轮廓勾勒得一清二楚——那是部队里日复一日的训练刻下的痕迹,哪怕褪去军装多年,依旧藏不住。他微微仰着头,望着漫天狂舞的雨幕,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怅然,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飘忽,却字字清晰地钻进我耳朵里:“哎,是啊,真怀念咱俩以前在部队帮厨的时候。”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布料——那里缝着一个不到两厘米的暗袋,里面藏着一把小巧的军用短刀,刀柄是黑色防滑材质,此刻被他的指尖反复摩挲,布料上都蹭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雨,厨房后窗正对着训练场,雨声盖过了队列的口号声,也盖过了班长的呵斥声。咱俩蹲在灶台边剥土豆,一筐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新土豆,带着泥腥味,皮硬得难剥。你那时候毛手毛脚,用削皮刀划得太快,土豆皮溅得满衣服都是泥点,还被班长骂了一句‘毛躁兵’,你当时还不服气地瞪了班长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剥土豆,生怕再挨骂。”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眼角的疲惫被这抹笑意冲淡了几分。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砸在脚下的泥地里,溅起细小的泥点,落在他的裤脚边。“虽然你还在部队,而我已经退了,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军旅时光被雨水瞬间唤醒,像是老电影的片段在脑海里滚动——灶台的烟火气、土豆的泥腥味、班长粗声粗气的呵斥、肖阳悄悄塞给我一块水果糖的温度……我心里一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咱俩这不是又并肩作战了吗?你现在这样,不就是‘若有战,召必回’?当年在演习场,你为了替我挡那颗模拟手雷,把我按在战壕里,自己后背被炸开的泥沙糊了一身,那股狠劲,可不比现在差。”
肖阳被我逗笑了,眼角的笑纹里还挂着水珠,他抬手抹了把脸,将雨水和笑意一起抹去,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是啊,还是跟你搭档,踏实。”
“踏实?我看未必吧。”
一道略带沙哑的女声突然从雨幕中钻出来,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瞬间划破了我们之间短暂的温情。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风雨的穿透力,像是针一样扎在我的耳膜上。
我和肖阳同时浑身一僵,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几乎是本能反应,我们猛地转头望去——杂物间门口的廊檐下,孙慈正撑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站在那里。伞面是纯黑的,边缘绣着一圈细密的暗纹,伞沿滴落的雨水在她脚边积成了一小滩圆圆的水洼,水洼里映着她模糊的影子。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真丝旗袍,旗袍上绣着暗金色的缠枝莲纹样,被雨水打湿的下摆紧紧贴在她的小腿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眉眼,此刻却像是结了一层冰,眼神冷厉得能刺穿人心,直直地盯着我们,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两个死物。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嗡嗡作响,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凝固。孙慈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是我们在杂物间里商讨机密时就已经站在门口,还是刚到不久?我们在里面说的每一句话——卧底身份、老佛爷与“毒蛇帮”的勾结、“阎王殿”的集结动向、杨杰的指示,还有刚才聊起的部队过往、“若有战召必回”的默契……是不是都被她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肖阳的反应比我更快,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袖口的暗袋,指尖触到了短刀冰凉的刀柄,那熟悉的触感让他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的身体微微侧过,不动声色地挡在我身前半步,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同时,他的眼睛眯起,隐晦地用余光扫视着周围的雨幕——左侧的灌木丛、右侧的老樟树、远处的假山石,最终目光落在了雨幕尽头那片模糊的山林轮廓上。我们都清楚,孙慈既然敢当面戳破,绝不可能孤身一人,暗处定然藏着她的人手,而能在这种暴雨天、远距离保持精准打击的,大概率是配备了消音器的狙击枪,枪手必然潜伏在远处的山林里,枪口早已通过瞄准镜锁定了我们的要害。
雨水越下越大,砸在孙慈的油纸伞上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像是无数根小鞭子在抽打伞面,又像是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对峙伴奏,让原本就紧张的氛围更添了几分压抑。孙慈缓缓迈步走出廊檐,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发梢,几缕乌黑的发丝黏在她的脸颊两侧,她却毫不在意,一步步朝着我们走来。她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踩在积水里,发出轻微的“噗嗤”声,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一下一下,节奏缓慢却带着致命的压迫感。
走到离我们三米远的地方,她停下了脚步。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嘴角一抹嘲讽的笑,那笑容像是冰面上的裂痕,冰冷而刺眼。“袈沙呀,我的好女婿,”她开口了,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刻意拉长的、阴阳怪气的语调,“结了婚就不落家,整天在外面晃悠,今天更是鬼鬼祟祟地躲在杂物间里,我还当你是真心疼肖雅,真心想融入我们肖家,原来你一直是冲着我们肖家、冲着雷朵集团来的,对吧?”
“对吧”两个字,她咬得格外重,像是一把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我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盯着她露在伞外的那半张脸,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否认?辩解?还是直接动手?可无论哪一种,在远处狙击枪的瞄准下,都像是徒劳。
她不等我回应,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穿透雨幕,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像是要将我们的伪装彻底撕碎:“你其实一直没有离开过部队,对吧?你穿的衣服、走路的姿势、甚至刚才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动作,都是军人的习惯,藏不住的!”
“你和肖阳,一个潜伏在肖雅身边,借着婚姻的名义打探集团的机密;一个混进集团核心,靠着和云海失散多年的儿子长得相像,顶着‘肖阳’的名字步步为营——你们就是要联手捣毁雷朵集团和暗夜集团,端掉整个金三角乃至各地的交易网络,对吧?”
这三个“对吧”像三颗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开,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让我彻底大脑待机。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计划、所有小心翼翼的潜伏,在这一刻被她赤裸裸地戳破,那种被人扼住咽喉、动弹不得的窒息感瞬间席卷了我,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孙慈猛地抬起头,伞沿滑落,露出她那双布满阴鸷的眼睛——眼尾上挑,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杀意和嘲讽。“你们以为自己是英雄啊?”她嗤笑一声,声音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凭着两个人的力量,就想撼动盘根错节的地下王国?真是异想天开!这金三角的水,深到你们无法想象,别说你们两个小喽啰,就算是正规军队来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她的目光缓缓转向肖阳,眼神变得复杂而冰冷,像是在打量一件赝品:“还有肖阳,你到底是我的真儿子,还是上面派来的替身?”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某种情绪,“肖云海的儿子从小就被送到国外,二十多年没见,可就算长得再像,也不可能连他小时候怕打雷、不吃香菜的习性都装得分毫不差——这些年,你对着我喊妈,一口一个‘妈’叫得比谁都亲,心里是不是早就把我和肖云海当成了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准备一刀剁下去?”
肖阳紧抿着嘴唇,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握着短刀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能看到皮肤下凸起的血管。雨水顺着他的侧脸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锁定着孙慈的眉心,同时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远处的山林——他在试图通过雨幕的缝隙,寻找狙击枪瞄准镜可能反射的微光。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远处山林的方向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那是狙击手拉栓上膛时,刻意收敛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气息,混合在风雨中,带着致命的威慑力。枪手定然趴在湿润的草丛里,身上披着伪装网,枪口加装的消音器让他的攻击彻底没了预兆,只等孙慈一声令下,那颗淬毒的狙击弹就会瞬间穿透我们的心脏。
孙慈冷笑一声,缓缓抬起手,从旗袍左侧的暗袋里掏出一部黑色的卫星电话。那是一部军用级别的卫星电话,外壳是磨砂材质,带着金属的冷硬质感,边角处有轻微的磨损,显然是常年使用的旧物。她的指尖已经按在了拨号键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却透着一股狠劲。“既然你们自己撞破了身份,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她的声音冷得像冰,“肖云海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嫁了个卧底,亲儿子是个叛徒,怕是会亲自扒了你们的皮,让你们尝尝金三角最残酷的刑罚!”
卫星电话的屏幕亮了起来,发出微弱的绿光,在雨幕中格外刺眼。拨号键被她按下去的瞬间,传来轻微的“咔哒”声,眼看就要接通——只要电话接通,肖云海、丽丽姐就会知道一切,我们的卧底任务将彻底失败,等待我们的只会是生不如死的结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极其沉闷的“噗嗤”声从雨幕尽头的山林方向传来。那声音被风雨过滤后,轻得几乎难以捕捉,却带着狙击枪消音器特有的低沉质感,绝非手枪可比。我和肖阳都是经过最严苛特训的人,对各类枪械的声响了如指掌,瞬间就分辨出这是加装了专业消音装置的7.62mm狙击枪发出的声响!
几乎是同时,我们身边的一棵老樟树树干上“噗”地炸开一团木屑——狙击弹的穿透力远比手枪弹惊人,新鲜的木屑夹杂着树皮碎片飞溅得足有一米远,树干上留下一个规整的圆形伤口,深约两厘米,雨水顺着伤口往里渗,像是树在淌血。
孙慈脸上的冷笑更甚,她晃了晃手里的卫星电话,语气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看见了吧?我的人已经到位了。今天,就是你们这两个所谓‘中国军人’的死期!”
话音未落,第二声沉闷的“噗嗤”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狙击弹穿透雨幕,精准得如同死神的镰刀,直直地射向了孙慈的胸口!
孙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她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绽开的血花——狙击弹穿透了她的旗袍和胸腔,暗红色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在缠枝莲纹样上晕开一大片,像是一朵突然绽放的死亡之花。在雨水的冲刷下,血液顺着衣料往下淌,汇成一股粗壮的血流,滴落在脚下的泥地里,瞬间被雨水冲淡,却又不断有新的血液涌出,越淌越急,越染越广。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像是不敢相信自己会中枪,更不敢相信开枪的是自己安排的暗线。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深深的恐惧,像是在问“为什么”。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我们,望向雨幕尽头的山林,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嗬嗬”声——那是喉咙被穿透的肺叶和鲜血堵住的声音,像是破风箱在拉扯。然后,她的身体晃了晃,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直直地向后倒去,“咚”的一声重重地摔在泥泞里。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砸在她死不瞑目的脸上,冲刷着她脸上的惊愕与不甘,旗袍上的血渍越来越大,将身下的泥土染成了一片深褐色,雨水流过,汇成一道道暗红色的小溪。
我和肖阳彻底惊呆了,站在原地,任由雨水浇淋,大脑一片混乱,像是被重锤反复敲打。孙慈死了?那个神秘狙击手不仅没杀我们,反而杀了孙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杨杰早就预料到危险,安排的顶尖狙击后手?还是另有其他势力介入——是“毒蛇帮”想挑起内乱?还是雷朵集团内部的其他派系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孙慈?更关键的是,能在这种暴雨天、远距离精准命中目标,甚至能预判局势调整射击对象,这狙击手的专业水准绝对顶尖,他到底是谁?
就在我们愣神的瞬间,雨幕中传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像是有人在暴雨中拼命奔跑。阿力和阿坤顶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后山方向跑来——他们身上的黑色西装早已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额前的碎发滴着水,手里还紧紧提着几个黑色的文件袋,文件袋的边角已经被雨水泡得发软,显然是出去办事刚回来,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了个措手不及。
“袈沙哥!肖阳哥!你们怎么在这儿?”阿力跑近了,距离我们还有五六米远时,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脸上的焦急瞬间被惊恐取代。他的眼睛瞪得溜圆,手指颤抖着指向躺在泥地里的孙慈,声音都在发抖,带着哭腔:“这、这是肖伯母?她、她怎么了?!她怎么躺在地上?!”
阿坤的反应比阿力更快,也更警惕。他一眼就看到了孙慈胸口的枪伤、旗袍上大片的血迹,又看了看我们紧绷的神情、肖阳下意识护在我身前的动作,还有周围空气中弥漫的、被雨水冲淡却依旧清晰的血腥味。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警惕。
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卫星电话——和孙慈那部是同一个型号,显然是集团核心成员配备的专用通讯设备。手指颤抖着想要拨号,指尖因为过度紧张而泛白,甚至有些不听使唤。不用想也知道,他是要联系丽丽姐,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告发我们的身份!
“噗嗤!”
第三声狙击枪响了,时机拿捏得精准到极致。隔着数十米的雨幕,狙击弹像是长了眼睛,精准地射中了阿坤握着卫星电话的右手手腕。
阿坤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那声音穿透雨幕,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卫星电话“哐当”一声掉在泥地里,屏幕瞬间碎裂,绿色的光点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熄灭。他捂着流血的右手,身体不受控制地蹲在地上,疼得浑身发抖——狙击弹的冲击力远比手枪弹更强,不仅击穿了他的手腕,还震碎了周围的细小骨头,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涌出,混着雨水往下淌,染红了他的黑色裤腿,在地面上积成一小滩暗红。
我惊愕地望向远处的山林,心脏狂跳不止。那个神秘狙击手就像躲在云端的猎手,仅凭瞄准镜就能洞察一切,精准地预判了阿坤的每一个动作。这种远距离、高难度的精准打击,绝非普通枪手能做到,他到底是谁?他怎么能把我们的处境掌握得如此清楚?
肖阳的反应快如闪电,趁着阿力还在被眼前的惨剧吓得魂飞魄散、大脑宕机的瞬间,猛地欺身上前。他的动作带着部队格斗术特有的迅猛与精准,左手闪电般扣住阿力的后颈,手指死死扼住他的颈动脉,右手从袖口的暗袋里抽出短刀——冰凉的刀刃瞬间出鞘,泛着慑人的寒光,瞬间架在了阿力的脖子上。
刀刃只轻轻一贴,就划破了一层薄薄的皮肤,一丝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顺着刀刃往下滴,落在阿力的肩膀上,被雨水瞬间冲散。
“识相的就老实点,”肖阳的声音冰冷刺骨,没有一丝温度,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阿力的肩膀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不准喊,不准动,听我们的吩咐。不然,下一颗狙击弹就会打穿你的脑袋!”
阿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语无伦次地说:“肖、肖阳哥,我、我没干什么啊!我就是刚回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的!我什么都没看见!”他下意识地想要反抗,肩膀猛地向后撞去,想要挣脱肖阳的控制。
“噗嗤!”
第四声狙击枪响骤然响起,子弹擦着阿力的耳边飞过,精准地打在了他身后的一棵小树上。“噗”的一声,小树的树干被击穿一个小孔,木屑四溅,几片带着雨水的碎木片落在阿力的头发上、脸颊上——这一枪显然是警告,却足以证明狙击手的绝对掌控力,哪怕阿力的动作再突然,他也能瞬间调整瞄准,毫厘不差。
阿力吓得浑身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再也不敢动弹分毫。他的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死死地盯着那棵被打中的小树,身体抖得像筛糠。他终于明白,自己的生死完全掌控在那个看不见的狙击手手里,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肖阳的刀刃又贴近了几分,冰冷的触感让阿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明白了没?”肖阳的声音更加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现在,把嘴闭上,脑子里什么都别想,只听我们的命令。敢有一丝反抗,或者敢发出一点声音,下一颗狙击弹就会送你上路!”
阿力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阿坤,又低头看了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再想到远处山林里那个致命的“眼睛”,嘴唇哆嗦着,突然来了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梗着脖子说:“你们、你们是叛徒!你们杀了肖伯母,还想杀我们灭口!我要告发你们!你们有本事就毙了我!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们垫背!”
肖阳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刀,眼底的杀意毫不掩饰,握着刀的手微微用力,刀刃又陷入了几分,更多的血珠渗了出来。他正要动手,远处的山林方向再次传来一声沉闷的“噗嗤”——第五声狙击枪响了!
子弹精准地射中了阿力的左膝盖!
“啊——!”
阿力发出一声比刚才阿坤更凄厉、更绝望的惨叫,那声音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了喉咙,在雨幕中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狙击弹击穿了他的膝盖骨,冲击力让他单膝重重地跪在了泥泞里,“咚”的一声,溅起一片泥水。左手死死地捂住受伤的膝盖,鲜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泥土,在雨水里晕开一片暗红。他疼得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着雨水往下淌,脸上满是痛苦与绝望,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膝盖处的骨头碎片甚至随着血流渗了出来,触目惊心。
“明白了没?”肖阳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明白的话,下一枪,打穿的就是你的另一条腿。再不听话,就是你的胳膊、你的眼睛、你的舌头——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陪你玩,而狙击手的子弹,永远比你想象的更快、更准。”
说着,肖阳手腕一翻,短刀寒光一闪,猛地落下!
只听“噗嗤”一声,伴随着阿力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左手无名指被硬生生切了下来!那截手指掉在泥地里,还在微微抽搐了两下,就被湍急的雨水冲走,瞬间消失在雨幕中。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根部疯狂涌出,像喷泉一样,染红了他的手掌、手臂,滴落在泥泞里,发出“嘀嗒”的声响。阿力疼得浑身抽搐,身体蜷缩成一团,几乎要晕厥过去,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呜咽声。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阵地抽痛。但我知道,在这样的绝境里,心慈手软只会死无葬身之地。为了潜伏任务,为了活下去,为了能端掉这个危害无数人的犯罪集团,我们没有退路,只能狠到底。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我迈步走到阿力面前。雨水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淌,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却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血污和泪水。我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弯腰时,指尖触到一把冰凉的物体——那是之前园丁用来打理草木的锄头,木柄已经被雨水泡得有些潮湿,带着陈旧的木纹,铁头泛着冰冷的、被岁月磨亮的光泽,边缘还有些许磨损的痕迹。
“阿力,知道该怎么做了没?”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起伏,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力,像是在宣判他的命运。
阿力抬起头,脸上满是血污和泪水,混合着泥水,狼狈不堪。他的眼神涣散,像是失去了焦距,看着我的样子像是看着来自地狱的魔鬼。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阵模糊的呜咽声,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不再废话,猛地扬起锄头,双臂肌肉紧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阿力的右手手腕狠狠铲了下去!
“咔嚓!”
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晰地传来,伴随着阿力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在雨幕中久久回荡。鲜血喷溅而出,溅到了我的脸上、脖子上、衣服上,带着温热的触感,却瞬间被冰冷的雨水冲刷掉。阿力的右手手腕被硬生生铲断,断肢掉在泥地里,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抽搐了几下,便被湍急的雨水淹没,顺着地势流向远处的排水沟。
肖阳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狠绝,但很快就被坚定取代。他明白,从我们踏上卧底之路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是温室里的军人,而是行走在刀尖上的猎手,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阿力倒在泥泞里,浑身痉挛,像一条离水的鱼。鲜血从他的手腕和膝盖处不断涌出,染红了大片泥土,在雨水的冲刷下,汇成一道道暗红色的小溪。他的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痛苦,嘴里反复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我知道了,我都明白……留着我一条烂命,我什么都听你们的……求求你们,别杀我……”
我扔掉锄头,锄头“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抬起头,朝着雨幕尽头的山林方向,缓缓举起手,做了一个撤离的手势——拇指和食指弯曲,其余三指伸直,轻轻晃动了三下。不管对方是谁,此刻我们的目标一致,但一个能在数十米外精准操控生死的狙击手,始终是个巨大的未知隐患。必须让他尽快离开,避免节外生枝,也避免被其他人发现异常。
雨幕中没有任何回应,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远处山林方向的那股压迫感渐渐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显然,狙击手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悄然收起狙击枪,撤离了潜伏点。
“没时间耽误了,”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污,血污混着雨水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水珠滴落,对肖阳说,“赶紧处理现场,把尸体和断肢藏起来,伪造一个合理的假象。不然等会儿有人过来,就麻烦了。”
肖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立刻行动起来。我们合力将孙慈的尸体拖到旁边的灌木丛后——那片灌木丛长得异常茂密,枝叶繁盛,足以掩盖一具尸体。我们用枯枝和落叶一层层地盖在她身上,又搬来几块石头压在上面,防止被雨水冲开。接着,又将阿坤的尸体也拖了过去——刚才阿力惨叫的时候,那个神秘狙击手已经补了一枪,狙击弹正中阿坤的眉心,他已经没了气息,眼睛还圆睁着,带着临死前的恐惧。
然后,我们在周围仔细搜寻,捡起阿力的断指和断腕,用泥土深深埋好,又在上面撒了一些杂草,掩盖住翻动过的痕迹。雨水还在不停地下着,冲刷着现场的血迹和脚印,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肖阳从杂物间里翻出一根粗麻绳,又找了一块破旧的布条。我们将阿力的双手反绑在身后,绳子勒得很紧,深深嵌入他的皮肉里,让他无法挣扎。又用布条堵住了他的嘴,只留下一条缝隙让他呼吸,防止他发出声音。
我们将他拖到孙慈和阿坤的尸体旁,故意在他身上划了几道浅浅的伤口——伤口不深,却能流出血来,看起来像是搏斗时留下的。又将他的衣服撕扯得更加凌乱,领口扯破,袖口撕开,裤腿也划破了几道口子,伪造出他与孙慈、阿坤发生激烈争执,失手杀人后又畏罪自残的假象。
“好了,”肖阳检查了一遍现场,确认没有留下明显破绽——没有多余的血迹,没有不自然的痕迹,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因争执引发的血案,对我点了点头,“可以走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有对刚才暴力的不适,有对未知的担忧,更多的是对任务的坚定。猛地朝着灌木丛的方向扑了过去,双膝重重地跪在泥泞里,“咚”的一声,泥水溅了我一身。对着孙慈的尸体,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我才刚和肖雅结婚,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您,还没来得及给您端一杯热茶、盛一碗饭,您怎么就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我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刻意放大的悲痛,眼泪混合着雨水往下淌,顺着脸颊滴落在泥泞里。我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地面,手掌拍在湿泥上,发出“啪嗒”的声响,手心被硌得生疼,却丝毫不敢停下。
肖阳也立刻配合着,跪在我身边,双手用力地捶打着地面,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带着无尽的悲痛和绝望:“妈!是谁害了您?是谁这么狠心!您醒醒啊!我好不容易才回到您身边,才认了您这个妈,还没来得及多陪陪您,还没来得及听您多说几句话,您怎么就这么突然离开了!妈!您放心,我们一定为您报仇,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绝不会放过害您的人!”
我一把抱住肖阳的胳膊,身体哭得浑身发抖,肩膀一抽一抽的,声音嘶哑地重复着:“妈!您睁开眼看看我啊!肖雅还在屋里等着您呢,她还不知道您出事了,您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们走了!您让我以后怎么跟肖雅交代啊!您让她以后没有妈了,可怎么办啊!妈!我求求您,醒醒吧!”
我们的哭声在大雨中交织回荡,凄厉而绝望,每一个字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足以让任何听到的人相信,我们是痛失至亲的儿子和女婿,是这场惨剧里最无辜、最悲痛的受害者。
雨还在下,像是要将这世间所有的罪恶与血腥都冲刷干净。但我心里清楚,这只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神秘狙击手的身份、他那出神入化的狙击技术、孙慈背后更深的秘密、丽丽姐和肖云海的怀疑、“阎王殿”的疯狂报复、“毒蛇帮”的虎视眈眈……所有的一切,都像这漫天雨幕一样,笼罩在我们头顶,让我们看不清前方的路,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一步步往前走。
我们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朝着雷朵集团的会事厅走去。脚下的泥地湿滑难行,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摔倒。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又冷又重,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视线模糊。身后,是一片狼藉的现场,是被雨水不断冲刷的血迹,还有被我们留在灌木丛后、成为替罪羊的阿力。
会事厅的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刺眼,像是黑暗中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里面的权力斗争还在继续,老佛爷的死让集团内部的局势更加动荡,丽丽姐和肖云海的明争暗斗、各派系的蠢蠢欲动,都在等着一个爆发的契机。而我们,带着一身的雨水与血腥,带着伪装的悲痛与隐忍,即将再次踏入那个虎狼环伺的漩涡中心,迎接一场更加凶险的未知风暴。而那个神秘狙击手,就像一把悬在我们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是敌是友,至今仍是未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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