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89年 汉前少帝四年 农历九月中旬
九月中的北地,秋意已深。天空常常是那种高远而冰冷的湛蓝,阳光失去了夏日的炽烈,变得明亮却缺乏温度,洒在饱经战火摧残的狄道城头。寒风开始变得凛冽,卷起城上城下的尘土和未干的血迹,带来刺骨的寒意。田野里,夏日抢种的秋麦,在战火与寒风的夹击下,艰难地维持着一线生机,叶片边缘已见枯黄。湟水的水位下降了不少,流速减缓,水色浑浊。狄道城墙上,新添的伤痕与旧创交错,焦黑的痕迹、破损的垛口、用土木仓促填充的缺口,无一不在诉说着守城之战的惨烈。尽管靖王李凌临危受命,亲擐甲胄,以惊人的意志力和铁腕手段稳定了军心,暂时遏制了因高顺殉国而引发的士气崩溃,但残酷的现实并未改变。朔方军的围困依旧如铁桶一般,攻势虽因虫达病重、王勇垂危而稍减疯狂,却依旧持续不断,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耐心而冷酷地磨损着狄道城的防御和守军的意志。城内,粮食储备虽仍可支撑数月,但新鲜蔬菜早已断绝,盐和药品开始出现短缺,长期困守带来的压抑气氛,以及不断增加的伤亡数字,像无形的枷锁,拷问着每个人的神经。更令人担忧的是,一种源自绝望的疲惫感,开始在最坚韧的士卒眼中悄然蔓延。李凌如同砥柱,独自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危城,但他深知,砥柱若久经冲刷,亦会出现裂痕。他需要一场决定性的转机,无论是外部的强援,还是敌军内部发生剧变,否则,狄道城的失守,或许只是时间问题。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场源自内部的、更为凶险的危机,正在这看似僵持的战局下,悄然孕育,并即将在月黑风高之夜,猛然爆发。
九月十三,夜,乌云蔽月,星辉隐匿。狄道城内外,除了巡逻队伍手中火把跳动的光芒和远处敌营零星的火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寒风呼啸,掩盖了夜晚大多数的声响。连续多日的激战和高度紧张,让守军疲惫到了极点,许多士卒抱着兵器,靠在垛口后便能瞬间入睡。然而,一股极其隐秘的暗流,却在城西区域的阴影中流动。
子时二刻,郡丞公孙阙未及通传,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李凌位于东门城楼下的临时居所。他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官袍上沾着尘土,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
“王爷!大事不好!”公孙阙的声音因极度惊惧而颤抖,也顾不得礼节,急声道,“我们……我们可能有大麻烦了!”
李凌正伏案研究城防图,闻声猛地抬头,看到公孙阙的神情,心中顿时一沉。他挥手屏退了左右侍卫,沉声道:“子通,何事惊慌?慢慢说!”
“是……是‘潜渊’计划,‘鱼肠’小组刚刚冒死传回一条断断续续的密报!”公孙阙喘着粗气,从怀中掏出一小卷染血的布条,“密报语焉不详,但关键词是……‘内应’、‘西门’、‘火’、‘子时三刻’!”
“内应?西门?”李凌瞳孔骤然收缩,一把夺过布条,就着昏暗的油灯看去。布条上的字迹潦草而模糊,显然是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仓促写就,除了公孙阙说的那几个词,还有几个难以辨认的符号和一片血污。
“消息来源可靠吗?”李凌的声音冰冷如铁。
“绝对可靠!是‘鱼肠’一号,他……他送出消息后,便再无声息,恐怕已凶多吉少!”公孙阙痛心道,“王爷,虫达老贼奸诈!他定然早已在城中埋下暗桩,之前按兵不动,便是要在我军最为疲惫、防备可能松懈之时,里应外合,一举破城!目标就是防御相对薄弱的西门!子时三刻行动,以火为号!”
李凌抬眼看了一下角落的滴漏,子时二刻已过一半!距离推测的行动时间,不足一刻钟!
“西门守将是谁?”李凌疾声问。
“是校尉陈武!”公孙阙答道,“就是之前守鹰嘴隘的那位!”
陈武?李凌脑中飞速回忆。此人勇猛有余,但性情粗疏,并非心思缜密之辈。西门并非敌军主攻方向,守军相对疲沓,若真有内应发难,确实危险!
“王爷,是否立即通知陈武,加强戒备?或者……派人秘密控制西门?”公孙阙急问。
“不可!”李凌断然否决,眼中寒光闪烁,“敌暗我明,若打草惊蛇,内应必会隐藏更深,后患无穷。况且,若陈武本人……或其身边之人已被收买,通知他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这是一场赌博,一场拿狄道城命运做赌注的豪赌!
“子通,你立刻去做三件事!”李凌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第一,持我令牌,秘密调集王府亲卫队中最可靠的两百精锐,由你亲自率领,埋伏于西门内街巷暗处,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暴露!第二,派人火速通知高顺……不,通知赵破奴(高顺副手,现负责东城防务),让他抽调一队绝对可靠的弩手,悄悄占据西门附近制高点,同样潜伏待命!第三,你亲自去一趟西门,就以巡视防务为名,观察陈武及其部下神情,若有异样,设法拖延,但绝不可点破!”
“王爷,您这是要……将计就计?”公孙阙瞬间明白了李凌的意图,这是要引蛇出洞,然后一网打尽!但风险太大了!
“不错!这是危机,也是机会!若能借此揪出内奸,重创敌军,或可一举扭转战局!”李凌目光锐利,“快去!时间不多了!”
“诺!王爷千万小心!”公孙阙不敢耽搁,转身飞奔而出。
【系统提示:宿主在极端危急关头,面对内部叛乱与外部强敌的双重绝境,展现出超凡的冷静、果决与惊人的冒险精神,采取“将计就计”的险中求胜之策,意图一举扭转乾坤… 宿主状态:于生死存亡之际,心智高度集中,决策如电,展现出霸主临危不乱的非凡气度与敢于豪赌的魄力…】
居所内只剩下李凌一人。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悬挂的宝剑,“铮”的一声拔剑出鞘,雪亮的剑身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他轻轻抚过剑锋,眼神复杂。高顺刚逝,内患又起,这狄道城,真是步步杀机。但他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业儿……”他心中默念,此刻,他格外想念儿子。但他迅速压下这丝柔情,眼神重新变得坚毅如铁。他穿上玄甲,系紧披风,对闻声进来的亲卫队长李敢(新任)低声道:“点齐剩下的人,随本王去西门。记住,没有我的信号,任何人不得妄动!”
“诺!”
子时三刻将至。狄道城西区,万籁俱寂,只有寒风的呜咽声。西门城楼上下,守军士卒大多蜷缩在避风处打盹,只有少数哨兵在来回走动,显得无精打采。校尉陈武按着刀柄,在城楼上烦躁地踱步,不时望向漆黑的城外,嘴里嘟囔着抱怨这该死的天气和战事。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靠近西门内侧的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里,突然冒起一股浓烟,随即火光窜起!几乎是同时,城墙上几名原本在巡逻的士卒,突然发难,拔出短刀,凶狠地刺向身旁打盹的同伴!惨叫声瞬间划破夜空!
“敌袭!内奸作乱!”陈武又惊又怒,拔刀大喝,“快!灭火!杀了这些叛徒!”
城头顿时一片大乱。然而,混乱中,更多的“守军”露出了狰狞面目,他们并非攻击身边人,而是疯狂地冲向城门绞盘,企图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拦住他们!”陈武目眦欲裂,带领亲兵扑了过去,与叛军厮杀在一起。但他兵力分散,叛军又是有备而来,一时间竟难以阻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放箭!”一声冷喝从附近屋顶响起。
“咻咻咻!”密集的弩箭如同毒蛇般从黑暗中射出,精准地覆盖了正在抢夺城门绞盘的叛军!惨叫声中,叛军倒下一片!
紧接着,街道两侧巷口,涌出大批盔明甲亮的王府亲卫,如同神兵天降,瞬间将城门口的叛军和仍在负隅顽抗的内应包围!
“全部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公孙阙的身影出现在亲卫队前,厉声喝道。
与此同时,西门轰然洞开!但出现的并非期待的朔方铁骑,而是一支蓄势待发的北地弩阵!原来,李凌早已暗中下令,在确认内应动手后,由埋伏在城外的死士(预先缒城而下)发出信号,扮装开门,实则诱敌!
果然,城外黑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呐喊声,一支朔方精锐骑兵以为内应得手,迫不及待地冲向洞开的城门!
“射!”随着赵破奴一声令下,弩箭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冲在最前的敌骑人仰马翻,后续骑兵收势不及,撞作一团,死伤惨重!
“关闭城门!拉起吊桥!”李凌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城头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登上了西门城楼,玄甲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战神临世。
残余的内应和冲入瓮城的敌军,在内外夹击下,很快被歼灭。一场精心策划的里应外合阴谋,在不到半个时辰内,被彻底粉碎!
陈武浑身是血,连滚带爬地跑到李凌面前,扑通跪倒:“末将失察!罪该万死!请王爷治罪!”
李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的罪,稍后再说。现在,带着你的人,守住城墙,若放一个敌人上来,提头来见!”
“诺!”陈武如蒙大赦,连滚爬起,嘶吼着去整顿队伍。
李凌看着城下狼藉的战场和远处慌乱退却的敌骑,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和更深的寒意。内奸虽除,但这场惊变,如同一声警钟,敲响在他心头。狄道城的裂痕,比想象中更深。而远处的敌营,在经历了这次失败的夜袭后,又会酝酿怎样的风暴?
天,快亮了。但黎明前的黑暗,似乎更加浓重。
【史料记载】
* 官方史·汉书·前少帝纪:“(前少帝)四年秋,朔方围狄道,城中有内应,靖王凌觉之,设伏尽诛其党,外兵不得入。”
* 家族史·始祖本纪:“前少帝四年九月中,朔方虫达阴结城中内应,欲夜开西门。凌公得密报,将计就计,设伏瓮城,尽歼内奸,挫败敌谋。然经此变故,凌公愈知人心险恶,城防益严。”
* 宗教史·紫霄神帝显圣录:“上帝明察秋毫,破奸谋于未萌,圣域再渡险关。”
* 北地秘录·凌公智平内乱:“虫达里应外合之计,被李凌识破,将计就计,一举铲除内患,狄道再逃一劫。”
(第三百三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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