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过行宫檐角,吹熄了廊下两盏红灯笼。沈知微靠在床头,手按着小腹,呼吸缓慢而深。
她没有睡。从刺客尸体上那块断角鹿牌被递到她手中起,她就知道裴昭不会停手。春猎一劫只是开始,真正的杀招还在后头。
殿外传来脚步声,轻且稳。是裴砚回来了。他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站在床前看了她一眼。
“都安排好了。”他说,“羽林军换防完毕,陆昭带人守在产房四周,一个闲杂人也不许靠近。”
沈知微点头。她知道他会做这些事。但她更清楚,敌人要的不是他的守卫有多严,而是她生产那一刻的混乱与虚弱。
“你该去歇息。”她说。
“我不走。”裴砚坐在床边,“等孩子生下来,我再松一口气。”
沈知微没再劝。她闭了会眼,又睁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宫里静得能听见铜漏滴水的声音。
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她眉头一紧,手指抓住床沿。
稳婆早已候在外间,听见动静立刻进来。宫人们迅速忙碌起来,热水、布巾、剪刀一一备齐。沈知微咬牙忍着,额头渗出细汗。
这一胎本就艰难,加上前几日受惊,胎位不稳。她心里明白,若有一丝疏忽,不只是她性命不保,孩子也难活。
产房门关上,外面只剩裴砚一人站着。他不动,也不说话,目光盯着那扇门,像钉在地上。
里面传来低低的呻吟和稳婆的指挥声。过了许久,一声清亮的啼哭划破寂静。
男孩先出来了。
紧接着,第二声哭响起,稍弱一些,却是女婴。
龙凤胎。
裴砚猛地闭了下眼,胸口起伏了一下。他抬手抹了把脸,转身对门外侍立的内侍道:“传太医署,母子平安,即刻通报六部。”
消息很快传开。天刚亮,各宫妃嫔、朝中大臣便陆续送来贺礼。宫门内外车马不绝,鼓乐齐鸣。
沈知微躺在榻上,脸色苍白,但神志清醒。她让雪落把两个孩子抱到身边。男婴睁着眼,黑亮亮的;女婴则缩在襁褓里,小脸通红。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们的脸。
这时,外头传来通报:“陛下携皇长子至。”
裴砚抱着三岁的皇长子走了进来。孩子穿一身赤金绣龙纹袍,头上戴着玉冠,小小年纪已有几分沉稳模样。
他看见床上的弟弟妹妹,眼睛亮了一下,却没出声,只抬头看父亲。
裴砚低头对他说了句什么,然后把他放在床边。
“叫母后。”他说。
孩子跪下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沈知微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起来吧,往后你是兄长,要护着他们。”
“是。”孩子应得干脆。
裴砚看着这一幕,片刻后开口:“今日吉时已到,我要去太极殿。”
沈知微抬眼:“你要立储?”
“嗯。”他说,“不能再拖。有你在,我才敢定国本。”
她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裴砚转身离开,带着皇长子走出凤仪殿。外面百官已列队等候,文武分立两侧。
他登上丹墀,将皇长子牵至中央,高声道:“此子乃皇后嫡长,承统有序,今立为太子,赐玉圭,授东宫印信!”
群臣哗然。
有人面露惊异,有人皱眉不语。几位老臣低声议论:“庶出之子……真能担此大任?”
话音未落,王令仪从侧殿走出,手持黄绢诏书,朗声宣读:“《储君诏》——先帝遗训有言:‘国以德立,不在出身’。今皇后诞下龙凤同祥,天命所归,太子继统,合乎礼法!”
声音清越,字字入耳。
那些私语渐渐平息。众人眼看皇帝神色坚定,又有皇后背后支撑,终是俯身下拜:“吾皇万岁,太子千秋!”
册立大典完成。裴砚抱着龙凤胎回宫,一路直入凤仪殿。
沈知微刚喝下一碗参汤,见他进来,便问:“顺利?”
“百官皆服。”裴砚把孩子放进她身边的摇床,“从此再无人敢质疑他的位置。”
沈知微看着两个婴儿,又看向丈夫。她知道,这只是表面平静。真正的危险,才刚开始。
果然,午时刚过,宫中设宴庆贺。各地贡使、宗室贵戚纷纷入宫道贺。
一名老宦官捧着锦盒上前,自称岭南贡使随从,说献长寿锁一对,祝皇嗣安康。
沈知微正在内殿休养,听宫人禀报此事,立刻警觉。她不动声色,让雪落代为接收,并命人将礼物送入偏殿查验。
她悄悄启动心镜系统,目标锁定那名老宦官。
【冰冷机械音响起:“只要他接过盒子,毒香就会散开,孩子必昏三日。”】
三秒结束。
她眼神一冷,低声吩咐:“把人扣下,别惊动其他人。盒子打开前,先用银针试毒。”
雪落领命而去。
不久后回报,锁链夹层藏有白色粉末,遇热即挥发,吸入者会短暂昏迷,极难察觉。
沈知微冷笑。这不是第一次想动她的孩子了。
她想起昨夜分娩时,有个送补汤的杂役动作迟缓,眼神飘忽。她当时就用了心镜。
【“等孩子出来,我就调包。”】
还有个稳婆,在剪脐带时手抖了一下,心里闪过一句——
【“只要我能换一次,裴昭许我全家脱籍。”】
三次。今天已经有三次杀机逼近她的孩子。
她靠在床头,手指轻轻抚过龙凤胎的脸颊。他们睡得很沉,不知世间险恶。
可她知道。
她必须比谁都清醒。
傍晚,裴砚回来,听说此事,脸色骤沉。他坐在床边,盯着那盒被封存的长寿锁,半晌没说话。
“你还记得春猎那天的断角鹿吗?”沈知微忽然问。
裴砚点头。
“这些人身上,都有类似的标记。”她说,“不是巧合。他们在等一个时机——让我失子,让他乱天下。”
裴砚握紧拳头:“我会查到底。”
“不用急。”她摇头,“让他们再靠近一点。鱼还没钓上来,网不能收。”
他看她一眼:“你不怕吗?”
“怕。”她说,“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
殿外传来更鼓声。夜已深,宫中灯火未熄,喜庆气氛仍在延续。
可在这片喧闹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沈知微闭上眼,似在休息。实则脑中飞快推演每一步可能。
她知道,裴昭的人还会再来。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他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她必须守住这两个孩子,守住那个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太子。
她抬起手,在床沿轻轻敲了三下。
这是她与谍网约定的信号——一级戒备,全员待命。
窗外月光洒进来,照在两张小小的脸上。
男婴忽然动了动手指,抓住了姐姐的一缕头发。
沈知微睁开眼,目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远处宫墙的夜色里。
那里站着一个守夜宫人,低着头,袖口露出半截青色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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