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夜学院的舞蹈教室,傍晚时分总是格外安静。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窗户,为光洁的木地板铺上一层暖橙色的光晕。藤咲抚子——或者说,此刻更准确的是,内心正经历着微妙挣扎的藤咲凪彦——正对着墙镜,练习着一段传统舞步。
“她”的动作依旧优雅流畅,每一个转身,每一个手势都带着经年累月训练出的柔美。裙摆划出优美的弧线,长发随着动作飘动。然而,镜中那双属于“抚子”的温柔眼眸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迷茫和审视。他在看“她”,还是在看自己?这份优雅,是“抚子”的面具,还是他内心深处某个真实部分的映射?
就在这时,舞蹈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没有敲门,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随意。
抚子(凪彦)动作一顿,从镜中看到了来者——神崎异。他倚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裤袋里,正静静地看着镜中的“她”,深绀色的眼眸里没有惊讶,没有欣赏,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透彻。
“藤咲同学,或者说……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好?”神崎异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响起,带着淡淡的回音,打破了寂静,也打破了“抚子”努力维持的宁静表象。
抚子迅速调整表情,转过身,露出符合“抚子”人设的、温柔而略带疑惑的微笑:“神崎同学?有什么事吗?这里是舞蹈社的练习时间……”
“扮演他人,很有趣吗?”神崎异打断了她的话,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木地板上清晰可闻。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抚子”精心编织的外壳,直视内在那个名为藤咲凪彦的、困惑的少年。“你眼里的迷茫和探究,可比你身上的女装要显眼得多。”
轰隆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凪彦的脑中炸开。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身体细微地颤抖了一下。这个秘密,除了家人和空海等极少数亲密伙伴,从未被外人如此直接、如此一针见血地戳破过!而且是用这种……近乎轻蔑的语气!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凪彦试图维持镇定,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鞠和节奏从他体内悄悄探出头,紧张地看着神崎异。
神崎异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走到镜前,目光从镜中“抚子”的身影,转移到身边真实的凪彦脸上。“不明白?藤咲凪彦,你躲在‘藤咲抚子’这个完美的女性外壳后面,是在逃避什么?家族对继承人的期待?还是你自己对性别界限的恐惧和好奇?”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凪彦最敏感、最不愿面对的地方。他为了家族传统,也为了探索自己内心的另一面,扮演着“抚子”。这个过程有快乐,有新奇,但更多的是无人理解的孤独和深深的自我怀疑。此刻,这些都被神崎异无情地揭露出来。
“大小姐的优雅,是你的天赋,还是你的枷锁?”神崎异微微倾身,靠近“抚子”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语气带着蛊惑般的嘲讽,“当你穿着这身裙子起舞时,感受到的是自由,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束缚?你看镜子的次数,是不是比看内心的时间还要多?”
凪彦猛地后退一步,脸色苍白。他无法反驳,因为神崎异说的,几乎就是他内心最深处的困惑。他一直试图在“凪彦”和“抚子”之间找到平衡,却常常感到两者都在撕裂他。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凪彦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属于少年的声线几乎要压制不住。
“不想怎么样。”神崎异直起身,恢复了那种疏离的姿态,“只是觉得,一个连真实自我都不敢面对的人,却在这里跳着追求‘心之舞蹈’……有点可笑。”他环顾了一下舞蹈教室,“真正的舞,应该发自内心,而不是困于形貌。无论是男是女,首先得是‘自己’。”
他说完,再次深深地看了凪彦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看透你了”,然后转身,如同来时一样随意地离开了舞蹈教室。
门被轻轻带上,教室里只剩下凪彦一个人,对着镜子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抚子”形象。夕阳的光线变得微弱,镜中人的表情模糊不清。
凪彦缓缓滑坐在地上,手指紧紧抓住裙摆。手鞠和节奏担忧地围着他。
“凪彦……”手鞠轻声呼唤。
“他……是第一个……”凪彦低声呢喃,声音带着颤抖,“第一个……如此直接地看穿全部‘我’的人。” 没有预想的愤怒或羞耻,反而有一种……被彻底看透后的奇异解脱感。一直以来,他都在猜测别人眼中的“抚子”和“凪彦”,努力扮演着被期待的角色。而神崎异,却粗暴地掀开了所有的幕布,让他无处可藏。
那个转学生,像一面残酷却无比清晰的镜子,照出了他所有的矛盾和迷茫。
“抚子”的模式,第一次因为一个外人,产生了如此剧烈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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