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烨率军出征,那玄甲洪流消失在北方天际线的同时,也仿佛抽走了宁远侯府一部分刚硬挺拔的脊梁。府邸依旧巍峨,朱门深院,亭台楼阁,一切如常,但内里的气氛却悄然发生了改变。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如同冬日里铅灰色的云层,缓缓笼罩下来,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尤其,是压在了明兰的肩上。
往日,有顾廷烨这尊杀伐决断、威势赫赫的侯爷坐镇,无论内宅如何暗流涌动,外间如何风言风语,总有一根定海神针镇着。如今,这根支柱远赴沙场,生死未卜,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或关切或审视,或担忧或幸灾乐祸,便都聚焦到了明兰这位年轻的侯夫人身上。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打理内宅、相夫教子的主母,而是真正意义上,需要独力支撑起宁远侯府门户的人。
这份压力,来得迅猛而真切。
顾廷烨离开不过数日,各种拜帖、请柬便雪片般飞来。有真心关切,前来探望安慰的故交女眷;有循例走动,试探侯府反应的姻亲故旧;更有不少闻风而动,试图借此机会与暂时“空缺”的侯府拉近关系、或是探听朝堂风向的官员家眷。甚至连宫中,也循例派了内侍前来慰问,言语间不乏对边关战事和侯爷安危的“关切”。
每一张拜帖,每一次接待,都需明兰亲自过目、权衡、应对。她不能全都推拒,那会显得侯府怯懦或是与外界隔绝;也不能来者不拒,那会耗费大量精力,且容易被人窥探府中虚实。她必须拿捏好分寸,既要维持侯府应有的体面与交际,又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是非。
与此同时,府内也并不平静。顾廷烨的离去,仿佛让某些潜藏的心思又开始悄然浮动。
四房五房虽被明兰之前的手段震慑,不敢再在明面上生事,但私下里的小动作却难免多了起来。今日是抱怨份例用度不足,明日是旁敲侧击询问边关消息,言语间总带着几分试探,想看看这位年轻的主母在失去丈夫的直接支撑后,是否会露出怯意或是管理上的疏漏。
而寿安堂那边,更是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毒蛇,虽暂时安静,但那偶尔投射过来的、冰冷而探究的目光,让明兰如芒在背。她知道,小秦氏绝不会安分,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如今顾廷烨不在,这府里能压制她的人少了一个,她的动作只怕会更快、更隐蔽。
还有族中那些旁支,听闻顾廷烨出征,也有些心思活络的,或是借着关心的名义上门,言语间打探着侯府产业、田庄的情况,或是隐晦地提出些“帮衬”的建议,其用意,不言自明。
面对这内外交织、骤然倍增的压力,明兰表现得异常冷静与谨慎。
她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宗族礼数和一些无法推拒的、关系紧密的故交探望,她几乎谢绝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宴请。对外一律称“侯爷远征,妾身心绪不宁,需静心打理家务,为侯爷祈福”,姿态放得极低,理由也充分得体,让人挑不出错处。
在府内,她更加严格地执行之前定下的各项规矩,对账目、库房、人事的管理,比顾廷烨在时更加细致,几乎是事必躬亲,确保不出任何纰漏,不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她深知,此刻的侯府,经不起任何一点风波,必须稳如磐石。
她每日按时处理府务,听取各处管事回话,神色平静,指令清晰,看不出丝毫慌乱。只是在无人之时,她会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北方,久久不语。那纤细的背影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坚韧,也格外孤单。
她更加留意府中的人心动向。对忠心可靠的,如崔妈妈、常妈妈、周大有等人,她更加倚重,给予他们更大的权限和责任,稳固自己的核心班底。对于那些心思浮动、或是可能与寿安堂有牵扯的下人,她则暗中留意,不动声色地调整他们的岗位,或是加强监督。
即便是对四房五房那些不痛不痒的试探和抱怨,她也处理得滴水不漏。该给的份例一文不少,但想额外多要,或是打听不该打听的,一律温言拒绝,态度温和,原则却寸步不让。几次下来,四房五房也渐渐摸清了她的底线,知道这位侄媳妇即便侯爷不在,也绝不是好拿捏的,气焰便也收敛了些。
夜色深沉时,澄园书房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明兰不是在核对账册,便是在翻阅顾廷烨留下的些许边关舆图杂记,试图从字里行间了解那片他正奋战的土地。有时,她也会拿起针线,为他缝制新的里衣鞋袜,一针一线,都带着无声的牵挂与祈愿。
无人知晓,这看似沉静从容的表面下,承载着多么巨大的压力。她要应对来自各方的视线,要防范内部的暗箭,要维持侯府的体面与稳定,还要日夜悬心着远在千里之外、生死一线的丈夫。
但她从未在人前流露出半分脆弱。她将所有的担忧、疲惫与压力,都深深埋藏在心底,用远超年龄的沉稳与坚韧,支撑着这座失去了男主人的恢宏府邸。
主持门户,并非只是掌管钥匙、发号施令那般简单。它意味着在风雨来袭时,成为那最坚实的屋檐;在群狼环伺时,成为那最冷静的猎手。明兰知道,从顾廷烨离开的那一刻起,她便必须独自面对这一切。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必须走过的路。她只能更加谨慎,更加坚强,才能在这波涛暗涌的深宅与变幻莫测的时局中,守住这个家,等他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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