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贪墨下人的风波渐渐平息，盛府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明兰能感觉到，暗地里的波涛并未真正平息。
这日清晨，明兰正在祖母房中习字，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笑语。林噙霜带着雪娘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给老太太请安。”林噙霜笑靥如花，今日特意穿了一身鹅黄衣裙，显得格外娇艳，“妾身昨日新得了一些上好的玫瑰馅料，特地做了些点心，请老太太尝尝。”
说着，她打开食盒，里面整齐地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玫瑰酥、桂花糕、蜜枣饼，样样做得玲珑可爱，香气扑鼻。
老太太淡淡一笑：“难为你有心。”
林噙霜又转向明兰，笑容更加亲切：“明兰也在啊，快来尝尝林小娘的手艺。这些都是扬州最有名的点心铺子的配方呢。”
明兰抬起头，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真好看！明儿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林噙霜亲手取了一块玫瑰酥递给明兰，“好孩子，多吃些，看你瘦的。”
明兰接过点心，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顿时眼睛亮了起来：“真好吃！比厨房做的还要好吃！”
林噙霜掩口轻笑：“喜欢就多吃些。老太太也尝尝？”她又取了一块桂花糕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却只是放在盘中，并未立即食用。
明兰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天真地问：“林小娘怎么做得这么好吃？是不是放了很多糖和油啊？”
林噙霜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点心嘛，自然要糖油足才好吃。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淡淡道：“年纪大了，吃不得太甜腻的。”
“偶尔吃一次不妨事的。”林噙霜殷勤相劝，“这都是妾身的一片心意。”
明兰又拿起一块蜜枣饼，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真香！明儿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她吃得满嘴都是碎屑，一副贪吃孩童的模样。林噙霜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又坐了一会儿，林噙霜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她特意对明兰说：“明兰若是喜欢，日后常来林栖阁，林小娘给你做好吃的。”
明兰用力点头，嘴里还塞着点心：“谢谢林小娘！”
待林噙霜主仆离去，明兰立刻收敛了天真的表情。她将口中未咽下的点心悄悄吐在帕子里包好，又取过祖母盘中未动的桂花糕。
“祖母，”明兰小声说道，“这点心有些太甜腻了，您还是别吃了。”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方才不是还说好吃？”
明兰低下头：“明儿是故意那么说的。这点心糖油太重，对祖母的身体不好。”
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如何知道的？”
明兰拿起那块桂花糕，仔细看了看：“明儿注意到，点心的油光特别亮，说明放了很多油。而且...”她凑近闻了闻，“糖味太冲，怕是放了不少饴糖。”
老太太点点头：“还有呢？”
明兰又掰开玫瑰酥，露出里面的馅料：“您看，这玫瑰馅颜色深得不自然，怕是加了色素。而且馅料太甜，吃多了容易生痰。”
她抬起头，认真地说：“祖母近来有些咳嗽，吃这样的点心更不好。”
老太太欣慰地笑了：“很好，观察得很仔细。”她话锋一转，“但你可知，林小娘为何突然送来这些点心？”
明兰想了想：“是为了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明儿是否真的懵懂无知，也试探祖母是否还因账目的事对她心存芥蒂。”
老太太满意地点头：“不错。她今日特意穿得鲜艳，说话也比平日殷勤，都是为了观察我们的反应。”
她顿了顿，又道：“你方才表现得很好，既没有显得太过警惕，也没有真正被点心诱惑。”
明兰小声问：“那这些点心...”
“赏给下人吧。”老太太淡淡道，“就说是林小娘的心意，但我不宜食用太甜腻的。”
明兰心领神会：这样既全了林噙霜的面子，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当日下午，明兰特意去找了府中的老大夫请教。她借口要学习药膳，询问哪些食物不适合老年人食用。
老大夫很乐意指点，详细讲解了过多糖油对老人的危害：容易生痰、伤脾胃、甚至可能引发消渴之症。
明兰认真记下，心中更加确定林噙霜送点心的用意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晚间，明兰伺候祖母用药时，状似无意地说起：“今日老大夫说，糖油过重的食物最是伤身，尤其是对祖母这样有些咳嗽的人。”
老太太会意地笑了：“难为你这般细心。”
她放下药碗，缓缓道：“在这宅院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时候，害人的不一定是毒药，而是一块过甜的点心，一碗过油的羹汤。”
明兰认真听着，将这些话牢牢记在心里。
次日，林噙霜果然又来了，这次带的是一罐蜂蜜。
“听说老太太有些咳嗽，这是上等的野蜂蜜，最是润肺。”林噙霜笑吟吟地说，“兑水喝最好。”
明兰在一旁天真地插话：“林小娘真好！不过老大夫说，蜂蜜虽好，但也不能多用，特别是对有些咳嗽的人，用多了反而生痰呢。”
林噙霜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是吗？这我倒不知道...”
老太太淡淡接口：“明兰这孩子就爱听大夫胡说，你别介意。不过这蜂蜜我近日确实不宜多用，你先拿回去，过些日子再说。”
林噙霜只得讪讪地收回蜂蜜，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了。
等她走后，老太太对明兰点点头：“应对得不错。”
明兰小声问：“祖母，林小娘为何总是...”
“总是试探？”老太太接话道，“因为她心虚，也因为她不放心。账目的事虽然过去了，但她怕我们还有后手。”
她轻叹一声：“这宅院中的争斗，从来不会真正停止。今日她试探我们，明日可能就是我们试探她。你要学会适应。”
明兰郑重地点头：“明儿明白。”
从那天起，明兰更加留意饮食上的细节。她不仅注意祖母的膳食，也开始观察各房之间的饮食往来。
她发现，林噙霜经常给各房送吃食，尤其是给王氏和几个得宠的姨娘。而每次送的东西，都看似精美，实则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或是太过甜腻，或是性寒伤胃，或是与某些药物相克。
这些看似无心的“好意”，实则包藏祸心。
明兰将这一切默默记在心里，不动声色。她知道自己现在力量微小，不能直接对抗，但至少可以保护祖母，保护自己。
藏拙守愚，不是懦弱，而是积蓄力量。
终有一日，这些观察和积累，都会成为她手中的利器。
而现在，她只需要耐心等待。
如同祖母教导的那般：锋芒需藏于袖中，出鞘必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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