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小院时,产房内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那声音细若游丝,却让明兰心中猛地一颤,加快了脚步。
“生了!生了!”桃枝从产房内冲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六姑娘,小娘生了个小公子!”
明兰心中一喜,正要冲进产房,却见桃枝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周嬷嬷焦急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不好!血崩了!快拿干净布巾来!”
明兰的小脸瞬间煞白,不顾一切地冲进产房。眼前的景象让她愣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母亲虚弱地躺在床榻上,身下的被褥已被鲜血染红大片,那刺目的红色还在不断扩大。周嬷嬷手忙脚乱地用布巾试图止血,可鲜血依旧汩汩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新生的婴儿被裹在襁褓中,放在一旁的摇篮里,发出微弱的哭声。可此刻无人有暇顾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生命正在快速流逝的卫恕意身上。
“娘亲!”明兰扑到床边,抓住母亲冰凉的手。那只曾经温柔抚摸她发顶的手,此刻冷得如同外面的冰雪。
卫恕意艰难地睁开眼,目光已经有些涣散。她看到明兰,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与痛楚,用尽最后力气挤出几个字:“都...出去...我和明儿...单独...”
周嬷嬷和桃枝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明兰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敢落下。她知道,母亲的时间不多了。
卫恕意颤抖着手,从怀中摸索出一件物事。那是一块半圆形玉佩,色泽温润,上面刻着一个“谨”字。玉佩的边缘并不整齐,显然是被人为掰成两半的。
“明儿...拿着...”卫恕气息微弱,将玉佩塞进明兰手中,“这是...你外祖父...留下的...另半块在...”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鲜血从嘴角渗出,明兰慌忙用袖子去擦,白色的衣袖顿时染上刺目的红。
卫恕意艰难地喘了几口气,示意明兰凑近。明兰将耳朵贴到母亲唇边,只听那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
“藏拙...莫要...显露才智...在这宅院里...平庸...才能...活下去...”
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却字字清晰,如同刻刀般深深刻进明兰心中。
“记住...活着...最重要...”卫恕意的声音越来越弱,“照顾好...弟弟...”
明兰感到母亲的手正在迅速变冷,那双总是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睛,正在慢慢失去神采。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哭声溢出喉咙,只是拼命点头。
“娘亲放心,明儿记住了。”她哽咽着,将那块带着母亲体温的玉佩紧紧攥在手心,“藏拙...活下去...”
卫恕意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微微颤动,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她的目光逐渐涣散,最后定格在明兰脸上,带着无尽的不舍与担忧。
然后,那只一直被明兰紧握的手,彻底失去了力气。
明兰怔怔地看着母亲安详却苍白的脸庞,一时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她轻轻摇晃母亲的手臂:“娘亲?娘亲?”
没有回应。永远不会有回应了。
产房内寂静得可怕,只有新生儿微弱的啼哭声和明兰自己的心跳声。她看着母亲再也不会睁开的双眼,第一次如此真切地面对死亡。
六岁的明兰还不完全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那个温柔唤她“明儿”的声音,再也没有那双在深夜为她掖被角的手,再也没有那个在她做噩梦时轻声安慰她的怀抱。
门外传来周嬷嬷小心翼翼的询问:“小娘?六姑娘?需要帮忙吗?”
明兰没有回答。她缓缓站起身,将那块半圆形玉佩仔细藏入怀中最隐蔽的衣袋。然后她走到摇篮边,看着那个刚刚夺去母亲生命的小婴儿。
小家伙皱巴巴的,眼睛都还没睁开,却本能地寻找着母亲的温暖与乳汁。他不知道自己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不知道在这深宅大院中,失去生母庇护的孩子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明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弟弟的脸颊。婴儿似乎感受到姐姐的触碰,停止了啼哭。
“我会保护你的。”明兰轻声说道,像是在对弟弟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立誓,“娘亲放心,我会记住您的话。”
藏拙。活下去。
这四个字如同烙印,深深烙在她幼小的心灵上。她还不完全明白其中深意,但她知道,这是母亲用生命换来的最后教诲。
门外,周嬷嬷和桃枝似乎察觉到不对,试探着推门而入。当看到卫恕意安详却毫无生气的面容时,两人同时僵在原地,随即爆发出痛哭声。
明兰却没有哭。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母亲最后的容颜,将这一幕深深印在脑海。
泪水或许可以宣泄悲伤,但此刻她不需要宣泄。她需要记住——记住母亲的临终嘱托,记住这个寒冷冬夜发生的一切,记住那些虚伪的善意和冷漠的拒绝。
终有一天,她会明白这一切背后的深意。终有一天,她会让母亲安息。
但不是现在。
现在,她只是盛家六姑娘明兰,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六岁孩童。
她小心翼翼地将玉佩藏得更深了些,然后转向放声痛哭的周嬷嬷和桃枝。
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去禀报父亲和大娘子吧。”
喜欢知否?藏慧于拙是真章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知否?藏慧于拙是真章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