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堂那串深紫近墨、异香诡异的檀木佛珠,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云映雪的脑海里。那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混杂着霸道沉郁的檀香,日日夜夜在她鼻尖萦绕,带来挥之不去的寒意与警惕。老夫人那张慈和超然的面孔,在她心中彻底蒙上了一层深不可测的阴影。然而,还未等她从这惊悚的发现中理清头绪,另一股更加阴毒、更加致命的暗流,已悄无声息地裹挟着污秽的流言,在永昌侯府这座巨大的牢笼里汹涌而至。
起初,只是细碎的、如同蚊蚋般的窃窃私语。
云映雪抱着几卷账册穿过抄手游廊时,廊下几个正在擦拭栏杆的粗使丫鬟,原本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她走近时瞬间压低,化作几道含义不明的、带着鄙夷与窥探的目光,黏在她背后,久久不散。当她猛地回头看去,那些目光又如同受惊的鸟雀般迅速散开,只留下几声压抑的嗤笑在空气中飘荡。
接着,是管事嬷嬷们态度的微妙转变。
去外院管事房交还核对好的田庄租赋账册时,那位素来刻板、但还算公道的李嬷嬷,这次却皱着眉头,接过账册时指尖刻意避开了与她的接触,语气也带着前所未有的疏离和冷淡:“放这儿吧。云姑娘……近日无事,还是少在外头走动为好。” 话里有话,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最后,是来自暖香堂的、淬毒的“关怀”。
这日午后,林氏身边那位心腹、眼神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王嬷嬷,亲自踏入了西跨院这间冰冷的厢房。她脸上堆着虚伪得令人作呕的笑容,手里托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匹颜色老气、质地粗糙的枣红色缎子。
“云姑娘安好。”王嬷嬷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指甲刮过琉璃,“夫人念姑娘年岁渐长,又……咳咳,又为府中账目操劳辛苦,特命老奴送些料子来,给姑娘添置几件新衣。”
云映雪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起身微微屈膝:“谢夫人恩典。只是映雪身份低微,不敢当此厚赐。”
“诶,姑娘这话就生分了。”王嬷嬷上前一步,将托盘重重放在那张破旧的方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细长的眼睛在云映雪身上来回扫视,如同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那笑容里的恶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姑娘的好日子啊,怕是要来了!夫人可是为姑娘寻了一门顶顶‘体面’的好亲事呢!”
来了!云映雪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瞬间冰凉。她强自镇定,抬眼看向王嬷嬷:“亲事?嬷嬷莫要说笑,映雪乃戴罪之身,不敢有此妄想。”
“怎么是说笑呢!”王嬷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刻薄,“夫人心慈,怜惜姑娘孤苦,特意为姑娘做主了!对方可是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大人物!皇商出身,家财万贯,膝下虽有几房姬妾,但正室之位一直空悬……”她故意顿了顿,欣赏着云映雪瞬间苍白的脸色,才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吐出那淬毒的刀子,“正是城南的齐老太爷!齐家可是给宫里供奉锦缎的皇商!齐老太爷虽说年逾六旬,但身子骨硬朗得很!能嫁过去做他的第八房贵妾,那可是姑娘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多少人想攀还攀不上呢!”
齐老太爷!
那个以好色成性、折磨姬妾手段残忍而闻名京城的老色鬼!据说他府里抬出来的年轻女子,能熬过半年的都寥寥无几!
如同数九寒冬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云映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瞬间僵硬!她死死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怒斥和颤抖!
好毒!好狠!林氏!
这是要借刀杀人!用这最恶毒、最下作的手段,将她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将她作为“货物”,卖给一个足以将她折磨致死的禽兽!还要打着“为她好”的幌子,彻底堵死她所有的生路!更要借此彻底坐实她“不洁”“攀附”的污名,让谢砚之也沾一身腥臊,再无法以“清正”之名插手侯府!
王嬷嬷看着云映雪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和那强忍惊怒的模样,心中快意更甚,脸上虚伪的笑容越发灿烂:“姑娘这是高兴傻了?也是,这等泼天的富贵,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夫人说了,念在姑娘也算为府里出过力,这亲事就定在下月初八,是个顶好的黄道吉日!姑娘这些日子啊,就安心在院里‘备嫁’吧!府里会派专人‘伺候’姑娘的!” 她特意加重了“伺候”二字,眼神扫过门外新换上的、两个膀大腰圆、面无表情的粗壮婆子,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说完,王嬷嬷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使命,趾高气扬地扭着腰肢走了。留下那匹刺目的枣红缎子,如同凝固的鲜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静静地躺在破旧的方桌上。
厢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寒风呜咽,如同冤魂的哭泣。
云映雪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巨大的屈辱、愤怒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
流言已成利刃,悬于颈上。
林氏的毒计,已然图穷匕见。
下月初八……黄道吉日……第八房贵妾……齐老太爷……
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的尊严和生命之上!
门外,那两个如同门神般的婆子,如同两座冰冷的肉山,彻底堵死了她出入的自由。西跨院,从冰冷的牢笼,瞬间变成了待宰的刑场!
云映雪缓缓抬起手,指尖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她并非摸向那匹象征屈辱的红缎,而是探入怀中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指尖触碰到一个用厚厚油纸包裹、仅有指甲盖大小的硬物。
那是她在福寿堂廊下,趁着无人注意,用藏在指甲缝里的薄石片,从那串诡异佛珠的珠链缝隙间,极其冒险地刮蹭下来的一点点……深紫色的木质碎屑!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那股熟悉的、霸道沉郁的檀香,还有那丝令人心悸的、深藏的腐朽气息。
巨大的危机如同灭顶的浪潮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然而,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云映雪那双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泛红的眼睛里,却猛地燃起两点疯狂而决绝的火焰!
林氏!老夫人!
你们以为,将我推入齐府那个魔窟,就能掩盖所有的秘密?就能高枕无忧?
休想!
她死死攥紧了那点深紫色的碎屑,尖锐的木刺扎入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
这潭浑水,你们搅得更浑了。
但这浑水之下,你们想要埋葬的,不仅是我的性命,更是你们自己累累的罪证!
我云映雪便是死,也要拉着你们一起……坠入这无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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