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子时的梆子敲过三更,西跨院的木门无声滑开一道缝。
> 云映雪一身夜行衣,如墨融入夜色,扑向侯府最深处的藏书阁。
> 阁楼尘封的霉味里,她指尖拂过卷宗,忽听头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 抬头,一道黑影伏在梁上,正掀开一方暗格。
> 昏昧月光勾勒出那人侧影,云映雪瞳孔骤缩——那下颌的弧度,竟与记忆深处模糊的轮廓重合!
> 脚步声猝然从楼梯炸响!
> 她与黑影同时缩入阴影,指尖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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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梆子声,带着沉闷的尾音,穿透永昌侯府深沉的夜色,敲过三更。
西跨院那扇破旧木门,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窄缝。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同融入浓墨的影子,无声地闪了出来,随即门缝闭合,不留一丝痕迹。云映雪一身紧束的玄色夜行衣,长发尽数绾在脑后,脸上覆着同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白日里巍峨的亭台楼阁,此刻在浓重的黑暗里只剩下巨大而模糊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巡夜守卫灯笼的微弱光晕在远处的回廊下缓慢移动,更衬得府邸深处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夜露的清寒和草木沉睡的气息,也夹杂着白日里被暖香掩盖的、若有若无的陈旧腐朽味道。
她的目标,是侯府东北角那座独立的三层小楼——藏书阁。那里,据说封存着侯府历年更替的旧档、书信,甚至一些不便示人的文书。账册上那狰狞的墨团和母亲账本旁干涸的血痕,如同烧红的烙铁,日夜灼烫着她的神经。她需要更多线索,需要撕开那被刻意掩埋的过往!
避开巡夜路线,借着假山、花木和廊柱的阴影,云映雪如同最敏捷的狸猫,在黑暗的府邸中潜行。心跳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搏动,混合着对未知危险的警惕和孤注一掷的决心。指尖偶尔触碰到冰冷的墙壁或粗糙的树皮,带来一丝微弱的真实感,提醒她正身处龙潭虎穴。
终于,那座沉寂的藏书阁在望。它比周围的建筑更为古旧,飞檐上蹲踞的石兽在稀薄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剪影。沉重的铁锁挂在门上,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幽光。但这难不倒她。云映雪绕到阁楼侧面,那里有一株高大的古槐,虬结的枝桠如同巨臂,几乎要探到二层一处不起眼的雕花木窗下。
她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骤然发力前冲,脚尖在粗糙的树干上借力一点,身体轻盈地向上窜起,手指精准地勾住了窗棂下方一道凸起的木雕。手臂用力,腰身一拧,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般翻上了狭窄的窗台。指尖从腰间摸出一根细长的、打磨光滑的铁签,插入老旧窗棂的缝隙,轻轻拨动几下。“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窗栓滑开。
推开一条缝隙,一股比库房更为浓烈、更为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经年累月的灰尘、蠹虫、纸张朽坏混合着潮湿水汽的、令人窒息的味道。云映雪屏住呼吸,侧身滑入,反手将窗户虚掩。
阁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高处几扇蒙尘的窄窗,透进几缕极其微弱的、被过滤得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室内巨大书架的模糊轮廓。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尘埃感。脚下是厚厚的积尘,踩上去悄无声息。
她不敢点亮火折,只能凭借记忆和模糊的月光轮廓,摸索着走向阁楼深处。指尖拂过冰冷的书架隔板,拂过那些堆积如山、如同墓碑般的卷宗和书册。触手所及,皆是粗糙和冰冷。她在寻找存放府邸旧档、尤其是昭宁年间文书的地方。
时间在死寂和黑暗中缓慢流逝。她一层层书架摸索过去,动作极轻,如同幽灵。终于,在靠近内侧一排高大的紫檀木书架前,她停住了脚步。借着高处窗棂透入的一缕惨淡月光,她隐约看到书架上钉着的木牌,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迹:“昭宁旧档”。
找到了!
云映雪心头一紧,立刻上前。指尖急切地拂过那些尘封的卷宗,寻找着可能记录府中重大收支、人事往来或对外文书往来的卷册。灰尘簌簌落下,沾满了她的指尖和面巾。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指尖的触感和眼前模糊的字迹时——
“咯吱……”
头顶上方,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一声木料摩擦声,如同枯叶落地,却在这死寂的阁楼里,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云映雪耳畔!
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身体僵硬如石雕,猛地抬头!
目光循着声音来源,死死钉向头顶那被巨大房梁分割的、更加浓重的黑暗处。
只见靠近阁楼内侧最高处的一根巨大横梁之上,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伏着一道黑影!
那黑影几乎与梁木的阴影融为一体,若非刚才那极其细微的声响,以及此刻他(她?)正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掀开梁上一块看似严丝合缝的木板——那竟是一个极其隐秘的暗格!月光恰好从斜上方的一扇高窗透入,极其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弱的光束,如同舞台的聚光灯,恰好勾勒出那黑影的半个侧影!
那人身形瘦削,动作带着一种猫科动物般的轻盈和警惕。此刻,他(她)正微微探身,一只手伸入那刚刚打开的暗格中摸索着什么。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瞥间,那被昏昧月光勾勒出的下颌线条——那紧绷的弧度,那微微内收的轮廓——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云映雪的眼底!
嗡——!
脑中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同时炸响!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惊愕、难以置信和莫名熟悉感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这侧影……这下颌的弧度……为何……为何竟与记忆深处那张早已模糊、却刻骨铭心的面容轮廓,隐隐重合?!
母亲!
是母亲吗?!那个早已化作黄土的、只在午夜梦回时才会出现的模糊影像?!
不!不可能!
理智在尖叫,但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巨大的冲击让她瞬间失神,僵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彻底停滞。
而就在这要命的瞬间——
“噔!噔!噔!”
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猝然从藏书阁底层的楼梯口炸响!伴随着盔甲叶片摩擦的哗啦声和粗声粗气的呼喝:
“谁?!谁在上面?!刚才什么动静?!”
守卫!被惊动了!
这突如其来的喝问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云映雪从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强行拽回!同时,梁上那道黑影显然也听到了动静,伸入暗格的手猛地一缩,动作快如闪电,“啪”地一声轻响,那块被掀开的木板瞬间被推回原位,严丝合缝!
黑影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蛇,在巨大的横梁上极其灵活地一个翻身,瞬间缩入了更深、更浓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动作迅捷得如同鬼魅,仿佛从未出现过!
云映雪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楼梯口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越来越近!守卫已经上来了!她甚至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
来不及细想那黑影的身份!也来不及探究那暗格中的秘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在脚步声踏上二楼地板的刹那,猛地向后一缩,身体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书架侧面,将自己完全隐没在书架与墙壁形成的狭窄黑暗夹角里!她死死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恨不得压停,身体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指尖深深抠进冰冷的墙壁缝隙中,一片冰凉!
两道举着火把的守卫身影,骂骂咧咧地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跳跃的火光瞬间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将堆积的灰尘照得如同金色的飞絮,也将书架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
“妈的,鬼影都没一个!”一个粗嘎的声音抱怨道,火把胡乱地在书架间晃动,“定是野猫!这破地方,耗子都能成精了!”
“仔细点!侯爷吩咐过,这藏书阁要紧!”另一个声音较为沉稳,火把的光束扫过云映雪藏身的书架侧面,距离她蜷缩的身体不足三尺!炽热的火光几乎能烤到她的面巾!
云映雪的心跳骤停!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她甚至能闻到守卫身上浓重的汗味和皮甲浸染的桐油气息。袖中那个辣椒粉小囊,此刻仿佛成了唯一的依仗,被她冰凉的指尖死死攥住。
火把的光束在她藏身的阴影边缘危险地徘徊了片刻。书架侧面堆放的几卷破旧竹简挡住了守卫大部分的视线。那沉稳声音的守卫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没人!锁好门,走吧!这鬼地方,多待一刻都晦气!”
火把的光芒终于移开,脚步声骂骂咧咧地朝着楼梯口走去,伴随着沉重的下楼声和铁锁重新落下的“哐当”巨响。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下,最终被铁锁落下的声响彻底隔绝在门外,云映雪才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刺骨的书架,缓缓地、无声地滑坐在地。
黑暗中,她急促而压抑地喘息着,冰冷的汗水早已浸透了里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寒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回响。
她抬起头,目光死死盯向刚才那道黑影消失的横梁深处。那里,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
那惊鸿一瞥的侧影,那熟悉又陌生的下颌轮廓……是幻觉吗?还是……这侯府深潭之下,真的隐藏着与亡母相关的、她从未知晓的秘密?
指尖触碰到的冰冷墙壁,和袖中辣椒粉小囊粗糙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黑暗中,她蜷缩在书架冰冷的阴影里,如同离群的幼兽。阁楼深处,唯有尘埃在微弱的光束中无声飘落,以及她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剧烈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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