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玄门地界边缘,一处废弃的灵石矿洞深处。
潮湿、阴冷、死寂。
浑浊的污水顺着布满苔藓的岩壁缓缓滴落,在死寂的黑暗中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滴答”声。腐朽的木支架歪斜断裂,如同巨兽腐朽的肋骨,散发着浓烈的霉味和铁锈气。空气中弥漫着稀薄的、混杂着污浊瘴气的灵气,令人呼吸都带着滞涩感。
矿洞最深处,一个被人工开凿出的、仅容一人盘坐的浅坑内。
韩墨羽如同石雕般枯坐。
他赤裸着上身,遍布新旧伤痕的躯体在黑暗中勾勒出嶙峋的轮廓。右肩深紫的毒纹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蠕动,后背崩裂的旧伤结着暗红的痂,边缘微微渗着脓液。但他仿佛感觉不到这些伤痛,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那片毁灭性的废墟。
怀中的青鲤玉佩紧贴心口,冰凉温润的触感持续不断地传来微弱却坚韧的清凉宁静之意,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束,死死系住他濒临溃散的神魂,勉强压制着体内碧磷腐心毒与玄阴死气那脆弱的平衡。心口那盏残破的青铜小灯,在玉佩的抚慰下,散发的微弱暖流也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丝,缓缓灼烧、消融着盘踞在经脉关键节点的玄阴死气。
《冰魄寒光剑诀》的玉简,被他珍重地放在触手可及的岩壁上。墨玉珠那刻骨的嘱托,“活下去”、“变强”,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魔咒,支撑着他在这绝望的深渊里,再次凝聚起向那筑基铁壁发起冲击的疯狂意志!
“凝神…静气…引灵归墟…”
他心中默念着最基础的引气口诀,意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艰难地引导着矿洞中稀薄污浊的灵气,小心翼翼地纳入丹田那片焦土废墟。
玉佩的清凉如同定海神针,青铜灯的暖流如同不灭熔炉。
两者一静一动,一冷一暖,艰难地维系着他心神的一丝清明和体内异力的平衡。
丹田废墟中,残存的混乱灵力被强行调动,在玉佩清光的抚慰下,不再狂暴失控,而是极其缓慢地、如同蜗牛爬行般,开始尝试着汇聚、压缩。
一缕,两缕…
微弱的灵力气旋,在焦土之上艰难地成型、旋转!
成了!
一丝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微弱的火星,在韩墨羽冰冷死寂的心湖深处骤然亮起!玉佩有效!青铜灯有效!这看似不可能的路,竟真的被他踩出了一线微光!
然而——
就在这心神因狂喜而出现一丝极其细微松懈的刹那!
嗡!
玉佩传来的那缕清凉宁静之意,仿佛被无形的污秽沾染,猛地一滞!
心口青铜灯的暖流,也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了一下!
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污秽、充斥着无尽怨毒与绝望的冰冷气流,毫无征兆地从他识海最深处,从那些被强行压制的痛苦记忆碎片中,轰然爆发!如同积蓄了万载的污秽毒沼,瞬间冲垮了玉佩清光构筑的脆弱堤坝!
心魔骤起!
“嘿嘿嘿…小杂种,伪灵根的废物,也配用这修炼室?”
一个粗鄙、残忍、带着浓浓酒气和血腥味的狞笑声,如同炸雷般在韩墨羽识海中响起!
幻象降临!
废弃矿洞的黑暗瞬间扭曲、变幻!
他仿佛又回到了七玄门杂役处那间昏暗潮湿、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破屋!
炼气七层的赵虎,那张横肉堆积、满是狰狞和贪婪的丑脸,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近在咫尺!覆盖着黑毛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掐住他脆弱的脖颈!窒息感、屈辱感、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将他淹没!
“灵石?灵药?也是你这贱种配用的?孝敬虎爷,是你这杂役的福分!” 赵虎的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带着浓烈的恶臭!
“不——!” 韩墨羽在幻象中嘶吼,意念疯狂挣扎!丹田内那刚刚成型的微弱气旋瞬间狂乱!灵力如同失控的野马,在焦土废墟上横冲直撞!
玉佩清光剧烈闪烁,试图镇压。
但心魔的污秽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
幻象扭曲!
杂役处的破屋如同镜面般碎裂!
场景变幻!
葬魂谷入口,阴风怒号!
林啸天!
那身月白流云锦袍纤尘不染,俊美近妖的脸上带着天生的、仿佛刻入骨髓的淡漠弧度。他负手而立,如同云端俯瞰尘泥的神只,紫色电芒流转的眼眸扫过韩墨羽,如同扫过路边的蝼蚁、脚底的烂泥。
“伪灵根?葬魂谷?呵…” 一声极轻、极淡、却蕴含着无边蔑视与嘲弄的轻笑,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韩墨羽的灵魂深处!
那眼神,比赵虎的拳头更痛!比死亡的威胁更令人窒息!那是将他整个存在都彻底否定的、来自更高维度的漠视!
“呃啊!” 韩墨羽现实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丹田内混乱的灵力彻底暴走!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冲击着本就脆弱不堪的经脉!噗!一口夹杂着墨绿色毒气的黑血狂喷而出,溅落在身前的污水中!
青鲤玉佩的光芒瞬间黯淡!那缕清凉之意变得断断续续!
青铜灯的暖流更是被心魔的污秽阴寒死死压制,几乎熄灭!
“活下去…”
“变强…”
一个平静、死寂、却蕴含着刻骨之痛与滔天不甘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混乱的识海中幽幽响起!
幻象定格!
巨大的青玉传送阵,爆发出刺目欲盲的青白色光芒!
光芒中心,墨玉珠那孤绝的冰蓝色身影,缓缓转过头。
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空洞得如同寒冰深渊的眼眸,穿透了炽烈的光幕,穿透了遥远的距离,极其短暂地、极其飘忽地,扫向韩墨羽藏身的方向。
那目光,没有任何聚焦,没有任何情绪。
如同掠过一片虚无。
然而,就在这惊鸿一瞥的瞬间——
韩墨羽清晰地看到了!
看到了那冰封眼眸最深处,一丝被绝对绝望碾碎、又被绝对骄傲强行冰封的…属于“墨玉珠”的最后痕迹!那是对他这粒尘埃无言的质问!是对他所有挣扎与承诺最冰冷的嘲弄!
“你…无能!”
“你…救不了任何人!”
“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尘埃…永远只是尘埃!”
心魔的呓语,混合着墨玉珠那无声的控诉,化作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狠狠刺入韩墨羽神魂的每一个角落!
轰——!
识海彻底沸腾!玉佩的清光被污秽彻底淹没!青铜灯的火焰只剩下针尖般的一点微芒!
丹田内,那刚刚凝聚、尚未成型的灵力气旋,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雪球,瞬间崩解!狂暴失控的灵力混合着碧磷腐心毒的麻痹阴寒、玄阴死气的冻结侵蚀,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在他本就破碎不堪的经脉中疯狂冲撞、肆虐!
嗤嗤嗤!
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噗!噗!噗!
韩墨羽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疯狂砸击,剧烈地弓起、痉挛!大口大口的黑血混合着内脏的碎块,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涌而出!右肩深紫的毒纹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瞬间爬满了半边胸膛!后背崩裂的旧伤彻底炸开,黏稠的、带着死气的黑红脓血汩汩涌出,瞬间浸透了他身下的污水!
剧痛!
超越肉体极限的剧痛!
混合着心魔噬魂的绝望、无力、以及墨玉珠最后那一眼带来的刻骨冰寒与自我否定,如同亿万只毒虫,疯狂啃噬着他残存的意识!
“嗬…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漏气声,身体蜷缩在冰冷的污水中,剧烈地抽搐着,如同离水的鱼。深陷的眼窝中,那点曾经焚尽一切的金色火焰,此刻被心魔的污秽彻底覆盖、侵蚀,只剩下无尽的混乱、痛苦与…沉沦的黑暗。
青鲤玉佩冰冷地贴在胸口,光芒微弱如萤火。
青铜灯在心口深处挣扎跳动,火焰将熄。
《冰魄寒光剑诀》的玉简静静躺在污浊的岩壁旁,倒映着矿洞深处绝对的黑暗。
而通往筑基的路…
似乎已在心魔的狂潮与失控灵力的反噬下…
彻底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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