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远会试落第、闭门不出的消息,很快便通过侯府安排在京城照应往来族人的管事,传回了宁远侯府。管事在禀报日常事务时,顺带提了一句:“旁支的明远少爷此次会试未中,如今在客栈中,似乎心情极为低落,连日不曾出门,小的去看望,也被婉拒了。”
明兰正在查看府中账目,闻言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眼,问道:“可知他情形具体如何?身体可还安好?”
管事回道:“身体倒无大碍,只是精神十分萎靡,言语间颇有灰心丧气之意,甚至……甚至提及是否该放弃举业,另谋生路。”
明兰轻轻放下笔,心中了然。她虽未曾亲身经历科举,但自幼在盛家见多了父兄、子侄们在此路上的奋斗与起伏,深知其中艰辛。尤其是对于顾明远这般心气高、又背负着家庭重望的寒门学子,一次重大的挫败,足以摧毁其多年建立起来的信心。他此刻的沮丧与自我怀疑,实属人之常情。
然而,明兰更清楚,顾明远的才华与潜力是真实存在的,乡试中举绝非偶然。一次会试失利,因素众多,或许是临场发挥不佳,或许是文章风格不合考官口味,或许是见识尚有欠缺,绝不能因此全盘否定其能力。若就此沉沦,甚至放弃,那才是真正可惜了这块璞玉。
她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召见或是派人前去训诫。她知道,此刻任何居高临下的说教,都可能适得其反。思索良久,她决定亲笔修书一封。她屏退左右,铺开素笺,斟酌着词句。
在信中,她并未空洞地安慰“莫要气馁”或是“来年再考”,而是先从理解他的心情入手:“闻知会试结果,知尔心中必是怅然若失,数年心血,付诸东流,其中滋味,旁人难知万一。此乃人之常情,不必过于苛责自身。”
接着,她以更为广阔的视角,谈及科举与人生:“然,科举一途,犹如千军万马争渡独木桥,成固可喜,败亦寻常。我朝开科取士百余载,多少名臣贤相,并非一试即中?譬如前朝李阁老,三试不第,方于不惑之年高中,终成一代柱石。一时之得失,岂可论定终身英雄?”
然后,她将话题引向学问本身,试图将他从功利的挫败感中拉出来:“读书之本,在于明理修身,在于开阔胸襟,增广见识。功名者,不过水到渠成之果,而非学问之终极所求。尔之才学,我素有所知,根基扎实,志趣不俗,此绝非一次失利所能抹杀。若因一时不顺,便弃圣贤书,舍平生志,岂非因噎废食,徒令亲者痛而仇者快?”
最后,她给出了切实的建议与殷切的期望:“眼下之际,不若暂将得失放下,或闭门静读,沉淀思绪,或出门游历,观山川之壮阔,察民生之多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识广了,心胸自然开阔,笔下文章亦自有不同气象。三年时光,转瞬即过。望尔能重整旗鼓,磨砺心志,以待将来。切莫因一时云雾,而错失他日之朗朗乾坤。”
信写好后,明兰命管事寻一稳妥之人,即刻送往京城顾明远所住的客栈,并叮嘱务必亲手交到其本人手中。
当顾明远收到这封来自宁远侯夫人的亲笔信时,正值他最为消沉之时。他原本以为会听到些官样的劝慰或是失望的叹息,却未曾想到,展开信笺,映入眼帘的是如此恳切而充满智慧的文字。那字里行间,没有半分轻视与敷衍,有的是深刻的理解、真诚的认可与长远的期许。
他一字一句地读着,尤其是读到“读书之本,在于明理修身”、“一时之得失,岂可论定终身英雄”时,只觉得心中那厚厚的阴霾,仿佛被一道温暖的阳光刺破。是啊,自己苦读多年,难道仅仅是为了那一纸进士文凭吗?最初的初心,不正是对学问本身的热爱与追求吗?怎能因一次失败,就全盘否定自己,甚至想要放弃?
侯夫人不仅没有因他的失败而看轻他,反而更加肯定了他的才学与潜力,甚至为他指明了走出困境的方向——或静读,或游历,增长见识,开阔心胸。这种超越功利得失的劝勉,如同一剂清泉,洗去了他心头的焦躁与绝望。
他反复将信读了好几遍,眼眶不禁湿润了。他将信小心折好,贴身收藏。随后,他推开紧闭了好几日的房门,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之下。虽然面色依旧有些憔悴,但眼神中已重新燃起了光亮。
他听从了明兰的建议。没有立刻埋头回到故纸堆中,而是整理行装,决定利用这三年的时光,外出游历一番。他要去看看信中提到的“山川之壮阔,民生之多艰”。他相信,待他归来之日,必是一个脱胎换骨、更加坚韧成熟的顾明远,将以全新的姿态,去迎接下一次的挑战。而这一切的转机,都源于那封及时而至、充满智慧与关怀的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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