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帷马车驶入盛府熟悉的院落,停下。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华兰下车。当她的双脚踏上盛家坚实的土地,呼吸到不再是袁家那压抑沉闷、而是带着家中花木清香的空气时,华兰恍如隔世,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早已等候在阶下的王氏,见到女儿这般形销骨立、面色苍白的模样,心如刀割,也顾不得许多礼数,扑上来便紧紧抱住华兰,放声痛哭:“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盛纮站在一旁,看着长女这般模样,亦是眼圈发红,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女儿的心疼,也有对袁家的怨愤,更有一丝当初未能及早强硬为女儿做主的愧疚。他上前几步,声音有些沙哑:“回来了就好,先进屋,先进屋歇着。”
兄嫂弟妹们也都围了上来,脸上皆是关切与同情。虽然华兰是以“归家养病”的名义回来,大家心照不宣,但这份来自血脉亲人的温暖,瞬间将华兰包裹,让她那颗在袁家被冻得冰冷僵硬的心,一点点回暖,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
她被安置回了出阁前居住的院落。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还保留着旧日模样,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熏着淡淡的安神香,温暖而舒适。与袁家那偏僻阴冷的院子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回到盛家的最初几日,华兰几乎都是在昏睡中度过的。长期的失眠、焦虑和心力交瘁,让她身体极度亏空。如今回到安全熟悉的环境,卸下了所有心防,那积压已久的疲惫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常常吃着饭、或是说着话,就能歪在榻上沉沉睡去。
王氏日夜守着她,亲自盯着厨房熬煮各种补气血的汤药膳食,恨不得将女儿这些日子亏空的全都补回来。盛纮也时常过来看望,虽然话不多,但那份沉默的关怀,华兰能感受到。
没有人再在她耳边念叨“贞节”、“规矩”,没有人再用刻薄的言语刺伤她。她可以安心地睡到自然醒,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想吃些什么,可以在阳光好的午后,在院子里慢慢散步,看着熟悉的花草树木,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地感受时光流淌。
这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安宁,让华兰千疮百孔的心神,得到了最好的滋养和修复。她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虽然依旧清瘦,但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重新焕发出些许生机。
她开始有时间、也有心情去关注身边的人。她看到母亲王氏因为担忧和操劳,鬓边又添了许多白发,腰身也不再如往日挺直。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楚和愧疚。作为长女,她未能承欢膝下,反而让年迈的父母为自己操心至此。
她也越发思念自己的一双儿女。回到盛家后,按照与袁家的约定,每隔几日,袁家便会派人将实哥儿和安姐儿送过来小住半日。每一次相见,都成了华兰生活中最期盼的时光。她贪婪地看着儿女们一点点长高、变化,仔细询问他们的功课起居,将满腔无法日夜陪伴的母爱,浓缩在这短暂的相聚时刻里。
她不再只是沉溺于自身的悲伤,开始试着将精力转移出去。她帮着母亲打理一些简单的家务,陪着母亲说话解闷,细心照料母亲的饮食起居。当她将炖好的冰糖雪梨羹端到母亲面前,看着母亲欣慰的笑容时,华兰忽然找到了一种新的、踏实的存在感。
日子如同平静的溪流,缓缓向前。虽然没有了大富大贵的喧嚣,没有了前呼后拥的排场,但这种平淡、安宁、充满亲情温暖的生活,却是华兰在袁家时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她像一株久旱逢甘霖的植物,在家的温暖怀抱里,一点点重新舒展枝叶,努力向着阳光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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