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洪水在脚下翻滚、咆哮,冰冷的雨水如同永不停歇的鞭子,疯狂抽打着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锄头卷了刃,铁锹豁了口,木柄吸饱了泥水,变得异常沉重滑手。粘稠的泥浆如同巨大的吸盘,死死拖拽着每一次抬起又落下的工具,也拖拽着每一具早已不堪重负的躯体。
沈微婉枯槁的身体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每一次举起那把沉重的锄头,都榨取着残躯里最后一丝力气。断裂的肋骨处,剧痛早已化作一种尖锐的、持续的嗡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用力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额角那道伤口被冰冷的雨水反复冲刷,麻木中带着刺痒。
深陷的眼窝里,视线被雨水和泥浆糊得一片模糊,只有孙伯那如同礁石般矗立在渠边、不断发出嘶哑指令的身影,和脚下那条在众人合力下艰难向前延伸的、浑浊的渠线,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标。
“哈——!”
她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沉重的锄头带着全身的重量和残存的意志,狠狠砸进脚下粘稠的泥浆!
“噗!”
泥浆四溅,糊了她满头满脸,冰冷的腥气直冲鼻腔!预期的深度并未达到,只留下一个浅坑,浑浊的泥水迅速回填!
巨大的反震力顺着湿滑的木柄传来,震得她双臂剧痛,早已磨烂的虎口处传来火辣辣的撕裂感!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木柄流淌下来,混入冰冷的雨水和泥浆——是血!掌心那层薄薄的茧皮早已磨破,露出鲜红的嫩肉,此刻在粗糙木柄的反复摩擦下,皮开肉绽,血水混着泥水,顺着指缝不断滴落!
剧痛让她枯槁的身体猛地一晃!
脚下粘稠的泥浆如同涂了油,毫无着力点!
“噗通!”
一声闷响!
沉重的锄头脱手飞出,砸在旁边的泥水里!
枯槁的身影如同被折断的枯枝,重重地、毫无缓冲地摔倒在冰冷的泥沼之中!浑浊的泥水瞬间没过了她的半边身体,冰冷的窒息感再次袭来!
“呃……”破碎的呜咽被泥水呛入口中!断裂的肋骨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几乎让她晕厥的绞痛!冰冷的泥浆疯狂地钻进破烂的衣领,带走仅存的体温!
“婉丫头——!”旁边挥着豁口铁锹的李婶发出一声惊叫,丢下铁锹就想冲过来扶!
“别管我——!挖——!接着挖——!”沈微婉猛地从泥水中抬起头,沾满厚重泥浆的脸上,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前方那不断延伸的渠线!嘶哑的呐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沾满血污泥浆的双手猛地撑住冰冷的泥地,不顾掌心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想要爬起!
一次!失败!冰冷的泥浆如同无数只手,将她死死拖住!
两次!断裂的肋骨处痛得她浑身痉挛,眼前金星乱冒!
第三次!她枯槁沾满泥浆的手臂爆发出最后的蛮力,沾满血污泥浆的膝盖狠狠顶住泥地,腰腹残存的力量猛地爆发!
“呃啊——!”
一声压抑着剧痛的嘶吼!枯槁的身体如同从泥沼中挣扎而出的厉鬼,终于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浑身上下糊满了厚重的泥浆,湿透的破烂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残破不堪的轮廓,只有那双深陷眼窝中的目光,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拗!
她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扑向陷在泥水里的锄头,枯槁沾满血污泥浆的双手再次死死攥住那冰冷湿滑的木柄!掌心磨烂的伤口接触到粗糙的木头,带来钻心的剧痛,鲜血再次涌出,染红了木柄,混着泥水,滴落在浑浊的渠底!
“挖——!!!”她嘶哑地重复着,高高举起沉重的锄头!动作迟缓、扭曲,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悲壮!再次狠狠砸向冰冷的泥浆!
“噗!”
血水混着雨水,顺着她枯槁的手臂、沾满泥浆的破烂衣袖,不断流淌下来,滴落在新翻出的泥浆里,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随即被浑浊的雨水冲刷、稀释,融入无边的泥泞。
“婉丫头!换我!”老杨头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看到沈微婉掌心的鲜血和摇摇欲坠的身影,嘶声喊道。他枯瘦的手臂同样布满被木柄磨出的血痕,动作也早已迟缓。
“不!杨伯!你那边硬土!我来!”旁边一个半大的小子——王麻子的大儿子,脸上稚气未脱,嘴唇冻得发紫,却咬着牙,一把抢过沈微婉手中沉重的锄头!他的手掌同样磨破了皮,渗着血丝,动作却带着少年人的一股狠劲,狠狠砸向泥浆!
“婶子!喝口热的!”李婶趁着挖土的间隙,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破布层层包裹、还带着一丝微温的破瓦罐,里面是浑浊的、带着刺鼻辛辣味的姜汤!她不由分说,塞到沈微婉冰冷颤抖的手中!自己也猛灌了一口,被辣得直咳嗽,却把剩下的小半罐递给旁边拄着树枝、脸色煞白的张瘸子。
“踩实!这边!快!”孙伯嘶哑低沉的声音如同永不疲惫的战鼓,硬木短棍精准地指向一段刚挖出、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松垮的渠壁。张瘸子那条残腿深深陷入泥中,闻言立刻丢开树枝,不顾冰冷泥水,扑到渠边,用那把豁口铁锹的背面,用尽全身力气,一下下疯狂地夯打着松软的泥壁!每一下都让他那条残腿剧烈颤抖,但他布满泥浆的脸上只有一片死咬牙关的狰狞!
轮换!鼓劲!喘息!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
粘稠的泥浆顽固地抵抗着。
简陋的工具在重压下呻吟着。
手掌磨烂了,血水混着雨水流下。
肩膀压垮了,每一次挥动都如同酷刑。
身体冻僵了,牙齿在寒风中咯咯作响。
沈微婉被强行按在渠边一块稍微凸起的石头上“休息”。她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肺腑撕裂般的疼痛。深陷的眼窝里视线模糊,只能看到浑浊的渠水中,倒映着自己泥浆裹满全身、如同泥塑鬼魅般的残破身影,以及掌心那不断渗出的、混着泥水的暗红血水。
但她的耳朵里,充斥着:
锄头铁锹撞击泥浆的沉闷声响。
老杨头嘶哑的指挥:“这边!加把劲!”
李婶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鼓劲:“快了!就快连上了!”
王麻子家小子的低吼:“闪开!这块石头我来!”
孙伯那永不疲惫、精准如尺的嘶哑命令:“左!深挖!遇石绕行!渠壁踩实!”
还有……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向村子方向。
透过厚重的雨幕,依稀能看到自家那间低矮的土屋门口。
一个小小的身影,依旧死死扒着门框,小小的身体在风雨中冻得瑟瑟发抖,却固执地、死死地盯着这边!
安儿……
那点几乎被剧痛和冰冷吞噬的微光,再次在深陷的眼窝深处爆亮!
她枯槁沾满泥浆血污的手猛地攥紧!掌心伤口的剧痛带来一阵尖锐的刺激!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从冰冷的石头上站起!踉跄着扑向渠边!
没有工具!
她就用那双早已磨烂、沾满血污泥浆的手!
如同最原始的野兽,疯狂地扒开冰冷的泥浆!十指抠进粘稠的泥土里,不顾指甲翻裂的剧痛,不顾血水混着泥水从指缝间涌出!将冰冷的、沉重的泥块,一块!一块!地甩向渠岸!
血汗交融!
泥浆裹身!
在这片冰冷的、绝望的泥沼之上,一群被逼到绝境的卑微生命,用磨烂的双手、佝偻的脊背、残破的身躯和孤注一掷的意志,在一位沉默老猎户的指引下,如同最坚韧的蚯蚓,向着那唯一的生门——村后的废沟,一寸寸!一尺尺!掘进着血与泥的通道!
浑浊的渠水,裹挟着他们的血汗,开始缓慢地、却坚定地,沿着这条用生命开凿的路径,向着生的方向,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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