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完，天气眼见着就暖和起来了。河面的冰化得差不多了，药园里的土也松软了些，冒出星星点点的绿芽儿。
这天刚开门没多久，医馆外头就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还夹杂着小孩儿的哭嚎。
“咋了这是？”林小荷正给安生喂早饭，闻声探出头去。
只见隔壁村的张屠户和他媳妇王氏，一人扯着一条胳膊，拖着个七八岁、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胖小子，气冲冲地过来了。后头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乡邻。
“沈大夫！您给评评理！”张屠户嗓门洪亮，一脸怒气，“这败家小子！偷拿了我刚剁肉的砍骨刀去削木头玩，结果把手拉了个大口子！血流得哗哗的！他娘倒好，不赶紧说带孩子瞧大夫，先揪着我耳朵骂我没收好刀！您说这娘们讲不讲理！”
王氏也不甘示弱，叉着腰回骂：“呸！你个杀千刀的！那砍刀是能随便放的吗？明知道虎子皮得很，还不收高点！孩子手要是废了，我跟你没完！”
被叫做虎子的小胖子举着血糊糊的左手，哭得更大声了，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沈远山赶紧上前：“先别吵了！孩子的手要紧！”他小心地托起虎子受伤的手看了看，伤口在虎口，确实不浅，皮肉外翻，还在渗血。
林小荷也放下碗过来了，一看那伤口，就皱紧了眉：“得赶紧清洗缝合，不然容易烂掉。”她转身就去拿烧开晾凉的白开水、盐、还有针线包。
张屠户一听“缝合”，脸都白了：“缝…缝针？跟缝衣服似的？”他自个儿杀猪不怕见血，可想到那针要扎进儿子肉里，腿肚子就有点转筋。
王氏也慌了神，也顾不上吵架了，带着哭腔问：“沈…沈夫人，非得缝吗？孩子得多疼啊…”
“长痛不如短痛，”林小荷语气温和却坚定，“伤口深，不缝拢不到一块去，更难好，还容易留大疤。”她已经利落地把针在火上烤了烤，又用盐水泡着的布巾擦洗伤口周围。
虎子一看那亮闪闪的针，吓得嗷一嗓子，拼命往后缩：“我不缝！疼！爹！娘！救我！”
张屠户和王氏顿时又乱了阵脚，一个想拦又不敢拦，一个只知道搂着孩子哭。
沈远山沉声道：“按住他！乱动更受罪！”
张屠户一咬牙，使出杀猪的力气把儿子箍在怀里。王氏也赶紧帮忙按住孩子的腿。
虎子哭得撕心裂肺。林小荷心里也揪着，但手上一点没停。她先是用盐水仔细冲洗伤口，疼得虎子一哆嗦。然后飞快地穿针引线，动作轻柔却精准地开始缝合。
“乖虎子，忍一忍，婶婶轻点儿，”她一边缝，一边柔声安抚，分散孩子的注意力，“等你好了，婶婶给你做糖油果子吃，甜滋滋的，好不好？”
虎子哭得打嗝，抽抽搭搭地问：“真…真的？”
“真的！婶婶不骗人。”林小荷手下不停，针脚细密均匀，“你可是个小男子汉，比你爹杀猪可勇敢多了！”
张屠户在一旁憋着气不敢喘，额头汗都出来了，好像那针是扎在他身上似的。
没多大功夫，伤口就缝好了。林小荷又撒上止血生肌的药粉，用干净布条包扎妥当。
“好了好了，缝完了。”林小荷长出一口气，自己也出了一层薄汗。她洗了手，真的从屋里拿了几块糖油果子递给虎子。
虎子接过果子，塞进嘴里，甜味漫开，哭声果然小了下去，只剩下偶尔的抽噎。
张屠户和王氏这才松开手，凑过来看儿子包扎好的手，又看看林小荷，满脸的感激和后怕。
“沈夫人…这…这可真是太谢谢您了…”王氏不好意思地道谢，想起刚才自己撒泼的样子，脸有点红。
张屠户也挠挠头，嗓门低了不少：“是啊…多亏您了…刚才俺们…哎，让您看笑话了。”
沈远山这才开口，语气平和：“孩子皮实，伤口处理得及时，好好换药，别沾水，过些日子就能长好。只是这往后，危险家伙可得收好了。”
“哎哎！一定一定！”两口子连连点头。
张屠户从怀里掏出钱袋，非要付诊金药费。沈远山只收了基本的药钱，缝合的诊金硬是没要。
“乡里乡亲的，孩子没事就好。”
两口子千恩万谢地领着吃了糖、已经不哭的虎子走了。看热闹的人也散了，纷纷议论着沈夫人手艺好，性子稳当。
人走后，陈榆才凑过来，小声对林小荷说：“师娘，您刚才缝针的样子，真厉害！我看着都手抖。”
林小荷笑了笑，擦着手：“有啥厉害的，就是得多练。你以后也得学。当大夫的，手稳心细是第一桩。”
沈远山看着妻子，眼里带着赞许：“今天多亏你了。不然那两口子光顾着吵，孩子更受罪。”
林小荷叹了口气：“当爹娘的都这样，遇上孩子的事就慌了神。其实啊，有时候孩子比大人想象得坚强。”她说着，看了一眼正在垫子上努力想站起来的安生，眼神柔软。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医馆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淡淡的药香和安生咿呀学语的声音。
开春这第一诊，治的不只是孩子的伤口，也顺带“治”了治一对慌神的父母。日子就是这样，有吵有闹，有哭有笑，但只要有这小小的医馆在，总能得到片刻的安宁和妥善的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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