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团活动结束后的教室，只剩下桌椅被挪动的轻微回响。
森温树收拾好书包，正准备离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备注信息简单直接：我是三浦优美子。
森温树挑了挑眉，略感意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他点击了通过，几乎是在瞬间，对话框顶端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现在有空吗？能见面聊聊吗？关于今天...的事。”
语气比想象中要平静。
森温树回复：可以。在哪里？
“学校后门的那家家庭餐厅，可以吗？那里这个点人应该不多了。”
“好，十五分钟后见。”
初秋的夜晚已带了些许凉意，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将行人的影子拉长。
森温树走到那家灯火通明的家庭餐厅时，透过玻璃窗，已经看到三浦优美子坐在一个靠窗的卡座里。
她面前放着一杯水，双手捧着杯子，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外，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少了几分平日的张扬，多了些柔和的轮廓。
森温树推门进去，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三浦闻声转过头，看到是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森温树在她对面坐下，服务员很快过来，他点了一杯杨枝甘露。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三浦优美子只是低头看着水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森温树也不催促，安静地等着。
终于，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目光直视森温树，虽然眼圈还有些微红，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往日的锐利，只是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今天...谢谢你。”
三浦优美子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还有...对不起，由比滨当时那么说你。”
“没关系。”
森温树摇摇头，“由比滨只是关心你。而且，我说话的方式确实比较直接。”
“直接点好。
”三浦扯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如果不是你这么直接，我可能还会继续自己骗自己。”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自嘲，“女王大人？呵，其实只是个连自己喜欢的人到底怎么想都看不清楚的笨蛋而已。”
服务员送来了奶茶，森温树道了声谢，用吸管轻轻搅动着淡黄色的液体。
“能意识到这一点，就已经比很多人强了。”
“是吗？”
三浦优美子低下头，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觉得很难受。像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空了一块。”
她终于不再强撑，流露出真实的脆弱，“你知道吗？我从国中就开始喜欢他了。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对谁都那么温柔，运动也好，学习也好...就像太阳一样。我努力变得显眼，变得受欢迎，潜意识里大概觉得，这样就能配得上他，能一直站在他身边。”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森温树倾诉，将埋藏多年的心事一点点剥开。
“我一直以为，他对我也是不一样的。他会容忍我的小脾气，会在我遇到麻烦时帮我，会和我一起吃饭，一起回家...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我以为这只是时间问题，以为他和我一样，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帮他挡掉麻烦的朋友。”
森温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知道，此刻的三浦需要的不是一个评判者，而是一个倾听者，让她把积压的情绪宣泄出来。
“你今天说的利用...”三浦抬起头，眼中带着挣扎，“我真的...很难接受这个词。隼人他...他不是那种坏人。”
“我并没有说他是坏人。”
森温树放下吸管，“人性是复杂的。叶山那家伙或许主观上并不想恶意利用你，他可能甚至觉得自己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你，或者维持团体的和谐。”
“但客观事实上，他的行为确实带来了利用的效果，他享受了你存在带来的便利，却没有给你对等的、明确的回应。这种温柔，有时候比直接的拒绝更伤人，因为它给了你虚假的希望，浪费了你的时间和感情。”
森温树顿了顿，看着三浦的眼睛：
“判断一个人，不是看他说了什么，甚至不是看他主观上想了什么，而是看他的行为最终导致了什么结果。结果就是，你被困在这段模糊的关系里多年，而他在即将毕业、面临人生选择时，才想到要用疏远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这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任。”
三浦优美子沉默了，她似乎在消化森温树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说道：“你说得对...结果才是最重要的。我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她的语气中，那种自怨自艾的成分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清晰的决断。
“森...温树...”
她忽然问道，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带着她特有的那种直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知道你和隼人...关系算不上多好。你是在利用我，来让他难堪吗？”
森温树迎着她的目光，并没有闪躲。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复杂的东西：“如果我说完全没有一点看乐子的心态，那是骗人的。我确实对叶山隼人那种处世哲学不太感冒，看他陷入麻烦，我会觉得有趣。”
但森温树话锋一转，“但是，三浦，这并非主要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觉得你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你值得一份更清晰、更真诚的感情，而不是被人当作维持表面和谐的工具。”
“看着你明明是个很耀眼、很有主见的人，却因为一段无望的感情变得患得患失、失去自我，我觉得...很可惜。点破这个真相，或许会很痛，但痛过之后，你才能真正解脱，去追求真正属于你的东西。”
三浦优美子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她以为会听到虚伪的辩解，或者更直接的承认，却没想到森温树会如此坦诚地承认部分私心，又将更主要的动机归结于为她好？
三浦仔细回想森温树在侍奉部说的话，虽然尖锐刺耳，但每一句都戳中了要害，没有一丝虚伪的安慰。
这种残酷的诚实，反而让她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尊重。
他没有把她当成需要哄骗的、脆弱的小女孩，而是当作一个能够承受真相、有能力自己站起来的独立个体。
三浦低下头，再次沉默了很久。
餐厅里轻柔的背景音乐仿佛被放大，时间缓缓流逝。
终于，她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的阴霾和脆弱已经消散了大半。
三浦拿起水杯，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动作恢复了以往的干脆利落。
“森温树，”
她叫了他的全名，语气郑重，“谢谢你。真的。”
三浦的眼神非常认真，“谢谢你没有用那些虚伪的话来敷衍我，谢谢你让我看清了真相。虽然过程很难受，但...我想我需要这个。”
她扯了扯嘴角，这次是一个更像真笑的弧度：“是啊，我三浦优美子，又不是离了叶山隼人就活不下去了。以前是钻了牛角尖，现在...该醒醒了。”
看到她这样的变化，森温树心里也松了口气，微笑道：“能想通就好。你本来就很优秀，未来会有更好的人在等你。”
三浦优美子点了点头，似乎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她拿起放在旁边的包，准备起身离开：“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愿意出来听我说这些，还跟我说了这么多。”
“不客气。”森温树也站了起来。
两人并肩走出家庭餐厅，夜晚的凉风拂面。
三浦优美子深吸了一口气，转向森温树，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那我先走了，再见，森同学。”
“再见，三浦同学。”森温树点头回应。
三浦优美子转身，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背影比以往更加挺拔和独立。
森温树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也为她能这么快振作起来而感到些许钦佩。
然而，就在森温树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已经走出几步远的三浦优美子，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夜晚的霓虹灯光勾勒出她的轮廓，她的目光穿过短短的距离，再次落在森温树身上。
那眼神，非常复杂。
没有了之前的痛苦、迷茫、脆弱，也没有了刚刚释然的轻松和感激。
那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难以解读的眼神。
带着一丝刚刚萌芽的好奇，重新审视的探究，甚至还有极其微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侵略性....
就像是一个人在迷雾中行走太久，突然看清了周围环境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某个之前被忽略的、但却可能很有趣的新目标上。
那眼神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三浦优美子随即对他露出了一个比刚才更加明媚带着点她标志性女王气场的笑容，挥了挥手，然后真正转身，快步消失在了夜色中。
森温树却愣在了原地，微微蹙起了眉头。
一阵夜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
他感觉...
最后那个眼神...
有点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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