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已下,整个月瞳屿立刻如同精密的仪器般运转起来。短暂的欢庆之后,是更加紧张而有序的准备。
碧波屿的岛民们拿出了他们最珍贵的储备——一种用发光苔藓和鱼油特制的“长明灯油”,这种灯油极其耐燃,光芒稳定,能在最恶劣的天气下提供照明;还有晒干的、富含能量的发光藻类饼,以及用特殊方法腌制、不易腐坏的海兽肉干。
星贝亲自挑选了十名最富经验的老舵手和导航员,他们世代相传着穿越外围礁群、辨识深海洋流的秘诀。更有一位被称为“观星婆婆”的盲眼老妇人,被星贝郑重地请出山。她虽目不能视,却据说能通过皮肤感受海风的湿度、耳中聆听浪潮的韵律,甚至能“嗅”到远方海域的特殊气息,其导航之能,神乎其神。
李二狗这边,陈远带领水手们对船只进行彻底的检修和加固,尤其是那几艘在与海盗交战中受损的船。石娃子则一头扎进了碧波屿的工坊,与当地的匠人日夜不休地交流。他不仅学到了利用发光矿物和贝壳制作颜料、加固材料的技巧,更是在岛民处理那种特殊鱼皮的方法上得到了启发,改进了船帆局部的韧性和防水性。
双方技术的融合,在短短数日内就初见成效。船队储备了充足的淡水和食物,船只状态调整至最佳,甚至还利用碧波屿提供的轻质发光木材和鱼皮,赶制出了几艘兼具速度与坚固的小型侦察艇。
临行前夜,月瞳长老再次将李二狗、星贝和观星婆婆请到密室。他取出一件古老的事物——一个由整块月光螺壳打磨而成的罗盘。罗盘中央,并非磁针,而是一小撮取自“月华核心”的细微晶粉,这些晶粉在螺壳内缓缓流动,仿佛有生命般,始终指向一个特定的方向——东南。
“这是‘月华引’,”长老通过星贝解释,“它会带领你们,穿越迷雾,接近源头。但切记,越靠近源头,海域越危险,不仅有狂暴的自然之力,还可能……有心智迷失之险。务必坚守本心。”
观星婆婆那空洞的眼窝“望”着李二狗,干瘦的手在空中虚抓,仿佛在感受着什么,用沙哑的嗓音缓缓吐出几个音节。
星贝翻译道:“婆婆说……她听到了……沉睡巨兽的吐息……和……哭泣的礁石……请万分小心。”
李二狗郑重地接过“月华引”,感受到螺壳传来的一丝冰凉与掌心玉佩的温热交织在一起。他对着长老和婆婆深深一揖:“必不负所托。”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将金色的光辉洒在原本就熠熠生辉的海岸上,反射出绚丽夺目的光彩。港口边,人头攒动,几乎全岛的居民都来为远征的队伍送行。
月瞳长老将一支用巨大海兽牙齿和发光珊瑚雕琢而成的短杖交给星贝,象征着赋予他代表碧波屿探寻源头的重任。星贝单膝跪地,郑重接过。
李二狗的船队与碧波屿的几艘最好的远航舟并排停泊,混合编组。船上满载着希望、勇气与未知。
“起航!”李二狗站在主舰船头,朗声下令。
混合船队缓缓驶出发光港口,顺着洋流与晨风,向着东南方向的深蓝海域进发。岸上,送行人们的祝福歌谣随风传来,悠远而空灵,久久不散。
最初的几天航行颇为顺利。天气晴好,海面平静,“月华引”中的晶粉稳定地指向东南。碧波屿的导航员们熟练地指引着方向,避开了一些隐藏的暗流和礁石区。船队甚至经过了几座小的发光岛屿,上面的岛民看到星贝的旗帜和李二狗的船队,都纷纷驾舟靠近,送上祝福和补给,可见碧波屿在群岛中的威望。
石娃子抓紧一切机会记录着航线和沿途见闻,他发现越往东南,海水的颜色越发深邃,呈现出一种近乎墨蓝的色泽,而海中发光的浮游生物也愈发繁多,夜晚行船,仿佛航行在一条璀璨的星河之上。
然而,到了第五日,情况开始发生变化。天空不再是纯粹的蓝,开始出现一种诡异的、如同油画颜料混合般的瑰丽云彩。风也变得不稳定,时而静止,时而毫无征兆地刮起一阵旋风。
观星婆婆开始频繁地出现在甲板上,她仰着头,用脸颊感受着风,侧耳倾听着什么,布满皱纹的脸上神色越来越凝重。
这天傍晚,天色骤然暗沉下来,不是黑夜降临的那种暗,而是一种压抑的、仿佛蒙上了厚厚尘埃的昏暗。前方海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色的浓雾之墙,雾气翻滚,内部隐约有奇异的光晕闪烁,完全遮蔽了前方的视线。
“迷途之雾……”星贝看着那片雾气,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传说中守护源头的第一道屏障。进入其中,方向感会彻底混乱,连海流都会变得诡异莫测。”
陈远看向船上的罗盘,果然,磁针开始疯狂地旋转,完全失去了作用。唯有李二狗手中的“月华引”,其中的晶粉依旧执着地指向雾气深处。
“怎么办?进去吗?”陈远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二狗身上。
李二狗凝视着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雾,感受着怀中玉佩传来的、前所未有的温热,甚至带着一丝轻微的震动。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观星婆婆。
观星婆婆面向浓雾,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沙哑道:“引……在呼唤……穿过去……”
李二狗不再犹豫,斩钉截铁道:“保持队形,以‘月华引’为导,各船用绳索相连,缓速前进!进入迷雾!”
船队如同串在一起的珍珠,小心翼翼地驶入了那片灰白色的混沌之中。一进入雾墙,外界的光线和声音仿佛瞬间被隔绝了,四周只剩下翻滚的、湿冷的雾气,能见度不足十丈。海水变得粘稠而无声,连船桨划动的声音都被吞噬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了一切。
不知航行了多久,时间感在这里也变得模糊。突然,负责倾听的观星婆婆猛地抬起头,“看”向左侧的浓雾深处,急促道:“哭声!礁石的哭声!左满舵!快!”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左侧的浓雾中,隐约传来一阵阵如同万千生灵哀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
舵手下意识地猛打方向,整个船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透过瞬间稀薄一点的雾气,人们惊恐地看到,那里隐约矗立着无数嶙峋的、如同白骨般的尖锐礁石,海浪拍打在上面,发出的正是那种诡异的哭泣之声!
还不等众人松口气,前方浓雾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盏巨大的、如同探照灯般的幽绿光芒,那光芒充满了冰冷与贪婪,伴随着一声低沉得让船体都随之震颤的、来自远古深海般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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