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镇的修路工程开工那天，断云寨派了二十个精壮弟兄过去。曹林没跟着去，他揣着弓箭，带着老周和两个铁匠铺的后生往后山走——自从上次在黑风口杀了虎熊，他每月都会抽两天进山历练，既能熟悉地形，也能顺便看看有没有新的山货或药材。
山路被晨露打湿，踩上去软乎乎的。老周背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里面装着锤子、凿子和几块试铁用的磁石，边走边念叨：“少主，您说这深山里真有宝贝？我打了半辈子铁，见过的铁矿不是在石缝里藏着，就是埋在地下十几丈深，哪有那么好找的？”
“碰碰运气呗。”曹林笑着拨开挡路的荆棘，“前几天听采药的老李说，黑风口往南的断崖下，石头都是红的，说不定就有讲究。”
他们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果然到了老李说的断崖。这里比黑风口更偏僻，崖壁上裸露的岩石泛着暗红色，阳光照在上面，像蒙着层铁锈。曹林让后生们在崖底待命，自己则和老周爬上半坡，用锤子敲下几块碎石。
“您瞧这个。”老周捡起块碎石，用磁石一吸，磁石竟牢牢粘在了上面，他眼睛瞬间亮了，“是铁！这石头里含铁量不低！”他又用凿子凿开一块，里面的石芯呈灰黑色，用舌头舔了舔，咂咂嘴，“带点涩味，是赤铁矿！这种矿好炼，出铁率高！”
曹林也有些激动。断云寨的铁匠铺一直缺好铁矿，老周打的兵器和农具，用的都是从镇上铁器铺收来的废铁，硬度和韧性都差些。要是这里真有露天铁矿，以后不仅能自给自足，还能打些好铁器卖给镇上，又是一笔进项。
“周师傅，你估摸着这矿量有多少？”曹林指着绵延的崖壁。
老周围着断崖转了一圈，又敲下几块不同位置的石头，仔细掂量着：“您看这崖壁，至少有十几丈宽，露在外面的矿层就有三尺厚，往地下说不定还藏着更深的。保守说，供咱们寨里用十年八年，没问题！”
两人回到寨里，把发现铁矿的事一说，立刻引起了轰动。曹猛拍着大腿：“好小子！这比找到金矿还划算！有了好铁，以后打兵器、修镖车，都不用看别人脸色了！”
曹聪扒着算盘噼里啪啦一算：“开矿、建熔炉、雇人手……前期得投不少钱，但要是能打出好铁，卖给修路的工程队，不出两年就能回本！”
“钱不是问题。”曹林道，“关键是怎么炼。咱们没经验，得请个懂炼铁的师傅；还有，矿场离寨子远，得派人守着，建几间屋子当工棚；运输也得想办法，最好从矿场修条小路通到山道上，省得人力抬。”
他说得条理分明，老周在一旁连连点头：“少主说得是。炼铁得用焦炭，不能用柴火，还得建通风的熔炉，火候差一点都炼不出好铁。我以前在铁匠铺见过别人炼，大概知道些门道，但真要上手，还得找个老把式。”
接下来的日子，断云寨兵分几路：曹聪带着人去临江城，高价请回一个姓黄的炼铁老师傅——据说年轻时在官营铁矿当过工头，因年老被辞退，正愁没去处；曹烈带着弟兄们去断崖下圈地，砍树建房，用石头垒起简易的围墙，防备野兽和外人；老周则跟着黄师傅，在矿场旁选址建熔炉，按黄师傅的说法，熔炉得建在背风处，还要靠近水源，这样既能保证通风，又方便取水冷却。
曹林每天练完功，就往矿场跑。黄师傅脾气倔，起初看他是个半大孩子，懒得搭理，直到有天曹林指着图纸上的熔炉说：“黄师傅，您看把烟囱再加高两尺，是不是能让风更顺？还有，这风箱要是改成脚踏的，两个人就能拉动，比手拉的省劲。”
黄师傅愣了，盯着图纸看了半晌，突然对曹林另眼相看：“你这小子，没炼过铁倒懂行？”
“看的书多了，瞎琢磨的。”曹林笑了笑——他哪是看书，是想起了现代工厂里的烟囱和鼓风机原理，不过换了个说法。
黄师傅没再追问，却真按曹林说的改了熔炉和风箱。等第一座熔炉建好，像个圆鼓鼓的石塔，烟囱高耸，风箱连着踏板，果然比普通熔炉气派得多。
开炉那天，全寨的人都跑去看热闹。黄师傅指挥着后生们往炉里填铁矿和焦炭，老周抡着大锤砸开矿石，曹林则站在风箱旁，和两个弟兄一起踩着踏板——风箱“呼哧呼哧”地响，熔炉里的火苗越来越旺，从橘红色变成刺眼的白，热浪滚滚，连崖壁上的石头都被烤得发烫。
黄师傅眯着眼观察火苗，时不时喊一声：“再加焦炭！”“风再大些！”
约莫两个时辰后，他突然喊道：“出铁！”
后生们立刻撬开熔炉底部的出铁口，一股通红的铁水“哗啦啦”流出来，像条燃烧的小溪，顺着事先挖好的沟槽流进泥范里。等铁水冷却，敲掉泥范，露出的铁块泛着青黑色的光泽，用锤子敲了敲，声音清脆，果然是块好铁。
“成了！”老周第一个欢呼起来，抱着铁块激动得直转圈。弟兄们也跟着叫好，声音在山谷里回荡。黄师傅捋着胡子，难得露出笑容：“这矿好，炉也好，以后咱们断云寨的铁器，能卖遍三个州府！”
接下来的日子，矿场的炉火就没熄过。每天都有弟兄把炼好的铁块运回寨里，老周带着铁匠铺的人，用这些铁打出锋利的短刀、坚固的镖车零件，还有镇上修路用的铁锹、锄头。清溪镇的刘镇将来看过一次，摸着新打的铁锹赞不绝口：“断云寨不仅出力气，还能出好东西，不错。”
曹林站在矿场的熔炉旁，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心里格外踏实。从最初的山货买卖，到护镖生意，再到现在的铁矿和铁器，断云寨的根基越来越稳，再也不是那个靠劫道为生的小山寨了。
黄师傅走过来，递给曹林一块刚炼好的铁块：“少主，这铁能打把好刀，比秦老先生那把‘流云刀’不差。”
曹林接过铁块，沉甸甸的，带着余温。他想起秦老头教他的“藏锋”刀法，又想起凌风教他的“随风步”，突然觉得，这些铁不仅能打兵器，更能打造成断云寨的未来。
山风吹过矿场，带着焦炭的味道和铁器的腥气，却让人闻着安心。曹林知道，铁矿只是新的开始，往后还会有更多的可能——或许开个铁器铺，或许和州府的商人合作，或许……但无论走多远，这深山里的炉火，永远是他们的底气。
就像这铁矿藏在深山，断云寨的韧性和智慧，也早已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只等着时机成熟，便能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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