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可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院子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夜风吹过老槐树叶子的沙沙声。钱四海脸上的和煦笑容如同被风吹动的烛火，摇曳了一下，但并未熄灭，反而更深了些，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自己走？”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把玩檀木手串的速度略微加快，“林小姐，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也要认清现实。你面对的不仅是地底那个积攒了数百年的烂摊子，还有守旧一族那些顽固不化的目光。你一个人，能有多少时间和资源去耗？”
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带着一种蛊惑性的低沉：“我知道你在构建什么，‘灵桥’？很精妙的设想，但根基太脆弱了。靠你自身灵念和那几片残魂温养，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承受住地底心核的冲击？我的基金会里，有能加速灵体凝练的‘蕴魂玉’，有可以模拟各种怨念环境的‘试心阵’，甚至……有古代方士留下的、关于如何安全引导庞大愿力的残缺笔记。这些，都能让你节省至少十年苦功。”
他每说一样，林妙可的心就沉一分。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因为警惕。对方对她进度的了解，远超预期，甚至连“灵桥”这种她只在心中构想的名称都点了出来。这绝不仅仅是观察就能得出的结论。
“钱先生的消息真是灵通。”林妙可语气平静，周身净火虽未大涨，却凝练如实质，在体表缓缓流转，将她与怀中的血瓷碎片一同护住，“不过，捷径往往意味着代价。我不知道你的‘蕴魂玉’和‘试心阵’是如何运作的，但我猜想，它们恐怕离不开‘香火愿力’的催动吧？而且，恐怕不是那种纯净的信仰之力。”
钱四海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笑意不变：“哦？林小姐对愿力也有研究？”
“略知一二。”林妙可回想起爷爷手札中一些隐晦的记载，以及自己这些时日对神性、人性纠缠的思考，“纯净的愿力源于发自内心的感激与信仰，能滋养神魂，稳固灵性。但世间更多的是掺杂了欲望、索取、甚至恐惧的‘杂信’。”她目光锐利地看向钱四海手中那串檀木珠子，“强行吸纳这种杂信，或者利用特殊法门将其转化为力量，短期内确实进境迅猛，但长期来看，无异于饮鸩止渴。施术者自身的心性会被愿力中的杂质污染，最终迷失在众生的欲望之海中，到底是我在运用愿力，还是愿力在操控我？”
这是她“医学玄学融合”思路的延伸。在她看来，那种掺杂私欲的香火愿力，就像某种效力强劲却副作用巨大的激素，或许能快速“催熟”灵桥，但必然会破坏其本身的稳定性和纯粹性，甚至可能让姑姑的残魂受到二次污染。
钱四海终于收起了那副万年不变的笑脸，嘴角勾起一丝带着冷意的弧度：“看来林小姐不仅魄力足，见识也不凡。但你说得对，也不全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关键在于如何‘驾驭’。被愿力操控，那是无能者的结局。真正的强者，是让愿力为己所用。过程或许有些……微不足道的副作用，但与获得的力量和效率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摊开手，那缕奇异的光芒再次浮现，这次更加清晰，林妙可甚至能从中“听”到无数细碎的低语、祈求、贪婪、恐惧交织在一起的声音。
“你看，这就是众生的愿力，虽然嘈杂，但足够‘真实’，也足够‘强大’。”钱四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用它来加速你的灵桥构建，足以让你在守旧一族反应过来之前，就拥有与他们平等对话，甚至压制他们的实力。届时，你想怎么实践你的‘不牺牲’理念，都由你说了算。合作，是你目前最快实现目标的方式。”
林妙可缓缓摇头，眼神没有丝毫动摇：“用被污染的力量构建的桥梁，如何去传递纯粹的理解与安抚？用牺牲自身纯粹性换来的实力，如何去践行不牺牲的理念？钱先生，我们的‘道’从一开始就不同。”
她抬起手，指尖一缕净火跳跃，纯净、温暖，带着涤荡污秽的坚定：“我的路或许慢，或许难，但每一步都踩得踏实。你的‘好意’和‘捷径’，我无福消受。”
两次三番被断然拒绝，钱四海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也彻底消失。他站直身体，恢复了那副精明商人的模样，只是眼神冷了下来。
“道不同么……可惜了。”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公式化的遗憾，“林小姐，生意不成仁义在。不过，我要提醒你，有些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当你被守旧一族的压力，或是地底那东西的反扑弄得焦头烂额时，或许会想起我今天的话。”
他深深看了一眼林妙可，尤其是她护在身前的净火和那几片血瓷碎片，目光中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隐去。
“希望下次见面，林小姐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说完，他身形一晃，如同来时一样突兀，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在院子里，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带着香火气的檀香味。
林妙可没有放松警惕，净火依旧维持了片刻，确认对方真的离开后，才缓缓收敛。她后背已经惊出一身冷汗。这个钱四海，给人的压迫感极强，其实力恐怕不在守旧一族那些长老之下，而且行事风格更加诡秘难测。
“异常现象研究与化解基金会”？“共享研究成果”？
林妙可咀嚼着这些词汇，心中警兆连连。这绝不是一个单纯的“生意人”，他所图甚大。他的出现，意味着除了守旧一族和地底邪灵之外，第三股势力已经注意到了她，并且对她的“创新”产生了浓厚的、不怀好意的“兴趣”。
未来的路，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和艰险。
她低头看向怀中的血瓷碎片，指尖轻轻拂过，感受着其中姑姑残魂传来的、微弱的安抚之意。
“没关系，”她轻声自语，更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路再难，自己走的，才是自己的。”
夜色更深，林妙可深吸一口气，将钱四海带来的干扰排除出脑海，重新将心神沉入那初具雏形的“灵桥”构建之中。
她的道，就在脚下，无需假借外物，尤其是……那种充满诱惑与陷阱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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