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那块测灵石静静矗立，通体呈现半透明的乳白色，表面光滑如镜，隐隐有流光转动。石高约一人，宽三尺，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先前引发冲天光柱的天才少年，此刻正站在高台一侧，享受着下方无数羡慕与敬畏的目光。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矜持笑意。
“单系金灵根，资质上上！入天枢峰内门！”执事高亢的声音犹在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人群骚动着，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蔓延。
“天枢峰！那可是主峰啊！”
“直接入内门，真是一步登天！”
“听说他来自修真世家，家学渊源，果然不凡...”
许木站在长长的队伍中，望着前方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有一丝淡淡的羡慕。他紧了紧拳头，感受着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细汗。
“下一个！”
队伍缓缓前进，不断有人上前测试。光芒或强或弱，引发阵阵惊叹或惋惜。
“双系木土灵根，资质中上！入外门！”
“三系水火木灵根，资质中下！入外门！”
“四系...缺金，资质下下！入杂役院！”
随着测试进行，气氛愈发凝重。那些被判定为资质不佳的少年，大多面色惨白，失魂落魄，有的甚至当场痛哭流涕。修仙之路，从这第一关起，便显得如此残酷。
许木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有些急促的心跳。他脑海中闪过卧牛山的晨雾，闪过老黄狗最后扑向王师兄的背影，闪过离家时爷爷浑浊却充满期盼的眼神。
仙路再难，他也要走下去。
“下一个，许木！”
执事淡漠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感情。
许木浑身一凛，迈步出列。他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在一众或华服或整洁的少年中，显得格外寒酸。顿时，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好奇。
他一步步走上高台，脚下的青石板冰凉。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测灵石散发出的奇异波动，仿佛能穿透血肉，直抵灵魂深处。
“将手按在石面上，静心凝神，注入你全部的气感。”执事瞥了他一眼，例行公事地吩咐道。
许木点头，在测灵石前站定。他抬起右手，看着自己因常年采药而略显粗糙的手掌，缓缓按在了那冰凉的乳白色石面上。
触手温润，并不像看上去那般冰冷。
他闭上双眼，依照《引气诀》中法门，努力调动丹田内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自从得到玉简，他日夜不辍地修炼，如今已能模糊感应到天地间流动的灵气，并能引动一丝纳入体内，这应该便是所谓的“气感”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台下无数双眼睛盯着测灵石，等待着光芒的亮起。
一息，两息，三息...
测灵石毫无反应，依旧是一片沉寂的乳白。
台下开始响起细微的骚动。
“怎么回事？一点反应都没有？”
“该不会是...没有灵根吧？”
“不可能，没有灵根根本通不过问心路...”
执事的眉头微微皱起，看着许木，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凝神静气，不要紧张，全力感应！”
许木心头一紧，额头渗出冷汗。他已经竭尽全力在催动那微弱的气感了。他咬紧牙关，脑海中观想《引气诀》的运转路线，试图捕捉、凝聚那丝缥缈的气息。
就在台下议论声渐起，执事脸上也浮现一抹失望，准备宣布“无灵根，淘汰”时——
测灵石终于有了反应！
石面轻微地、极其勉强地闪烁了一下。是的，只是闪烁了一下，仿佛电力不足的灯泡，微弱得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
然后，极其黯淡的、平均的五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艰难地在石面上维持着。
金色、绿色、蓝色、红色、黄色。
五种颜色，对应五行。它们的光芒是如此微弱，如此平均，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混沌而灰暗的色调，毫无先前那些天才们单一灵根的光华与纯粹。
它们勉强亮起，维持了不到三息的时间，便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测灵石恢复了最初的乳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五色光芒，也看清了它们的黯淡与平均。
高台一侧，那位单系金灵根的天才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
寂静之后，是轰然爆发的喧哗。
“五...五行俱全？”
“而且光芒如此黯淡！这...这是传说中的‘伪灵根’吧？”
“我的天，我今天居然亲眼见到了伪灵根！”
“五行平均，资质下下！古籍记载中，这种灵根几乎不可能筑基！”
“他居然能通过问心路？真是走了狗屎运...”
嘲讽、惊讶、怜悯、幸灾乐祸...各种目光和议论，如同冰冷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向高台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许木的手还按在测灵石上，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耳边是嗡嗡的议论和毫不掩饰的嘲笑。他的脸色微微发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虽然对灵根了解不深，但从那些毫不避讳的议论中，也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五行伪灵根。
资质下下。
几乎不可能筑基。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刚刚因为通过问心路而升起的一丝希望，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想起自己在卧牛山崖洞中，得到玉简时的那份激动；想起无数个夜晚，他忍着疲惫，对着月光吐纳修炼；想起老黄狗用生命为他换来的逃生机会...这一切，难道都要因为这所谓的“伪灵根”而付诸东流吗？
不甘心。
一股强烈的不甘，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涌动，几乎要冲破胸膛。
“肃静！”
执事蕴含灵力的一声低喝，压下了全场的嘈杂。他看向许木，眼神淡漠，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他拿起记录玉简，声音清晰地传遍广场，也如同最终的审判，落在许木耳中：
“许木，五行伪灵根，资质下下！”
声音落下，仿佛给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
台下顿时又响起一片低低的哄笑和议论。
“果然是这样...”
“下下资质，就算入了门，也是浪费资源。”
“估计只能去杂役院了...”
许木缓缓地将手从测灵石上收回。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默默转身，准备走下高台，走向那被宣判的命运——杂役院，或者，直接被淘汰。
就在这时，高台之上，那位一直闭目养神，对先前所有测试都漠不关心的金丹长老，忽然微微抬了抬眼皮。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许木，在那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脊上停留了一瞬。
方才此子按上测灵石，初时毫无反应，并非没有灵根，而是那伪灵根资质实在太差，引动的灵气微乎其微，几乎难以激发测灵石。直到此子心念凝聚到极致，才勉强让那五色光华显现。
这份心念的坚韧，倒是与他能通过问心路的表现相符。
在漫天嘲讽和既定判决下，此子身上并未流露出多少自怨自艾的颓丧之气，反而有一股隐而不发的不甘与韧性。
金丹长老修行数百年，见过太多天才陨落，也见过不少资质平庸者凭借大毅力、大智慧蹚出一条路。灵根资质固然重要，但并非修仙之路上唯一的决定因素。
心性，有时比资质更为难得。
他嘴唇未动，一丝凝练如丝的传音，却精准地落入那名负责记录的执事耳中。
执事正要将许木的名字划归到杂役院名录之下，闻听传音，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震，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便收敛起来，恢复了平静。
他抬起头，看着已经走到台阶边缘的许木，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让全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许木，资质虽下，然心性尚可，可入外门，观其后效。”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些还在嘲笑许木的人。
伪灵根，资质下下，竟然能入外门？
青云宗的外门，什么时候门槛这么低了？
就连那位单系金灵根的天才少年，脸上的讥诮也凝固了，转而化为一丝不解与隐隐的不悦。让一个伪灵根的废物与自己同入外门，让他感觉受到了某种侮辱。
许木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看向那执事，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执事却不再看他，只是挥了挥手：“下去吧，到外门弟子那边等候。”
许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着执事和高台上那位依旧闭目的金丹长老方向，深深行了一礼。
然后，他在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下高台，走向那片被划分出来的、通过测试的外门弟子区域。
那些原本站在一起的外门弟子，看到他走来，下意识地让开了一点空间，目光各异，有好奇，有审视，有不解，也有毫不掩饰的轻蔑。
许木默默地走到人群边缘，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站定，垂着眼睑，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和目光。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在剧烈地跳动着。
从绝望的谷底，到拥有一线希望的陡峭山坡，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他心绪难平。
他不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金丹长老为何会出言，也不知道这“观其后效”意味着什么。
但他知道，机会来了。
一个无比艰难，却真实存在的机会。
伪灵根又如何？
资质下下又如何？
只要还能留在这条路上，只要还能接触到修仙的法门，他就绝不会放弃！
卧牛山的少年，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仙路漫漫，我许木，偏要试试看，这伪灵根，能走到哪一步！
第3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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