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钩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将那物件捞起——正是那枚饱经沧桑、被江水浸泡得冰冷、边缘已严重变形扭曲的“袁大头”！是当年章万财从家里带出来那枚，承载着家族最后的念想！
林小蝶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剧烈颤抖着，摩挲着银元冰冷粗糙的表面。指尖清晰地感受到银元边缘，被人用利器新近刻出的几道深而有力的凹痕——它们精准地组合成了一个清晰的、带着决绝意味的“李”字！
“老李！老李的交通站还在！就在下游芦苇荡！”
章明仁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炽热光芒！那是绝境中看到一线生机的、近乎疯狂的狂喜！仿佛这枚冰冷的银元，点燃了他体内最后残存的生命之火！
然而，这希望的火花刚刚在心头燃起，如同风中残烛——
“突突突突突——！！！”
刺耳、狂暴、如同地狱织布机般的机枪咆哮声骤然撕裂了江面短暂的死寂！一艘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钢铁鲨鱼般的日军巡逻艇，穿透浓雾发现了他们！艇首的重机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密集的子弹如同泼洒的死亡之雨，疯狂地扫射过来！
“噗噗噗噗——！”
子弹凶狠地钻入木筏周围的江水，激起密集的、冰冷的水花！更有子弹直接撕裂空气，带着灼热的尖啸擦过木筏边缘！单薄的木筏在狂暴的弹雨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片枯叶，剧烈地摇晃、颠簸，随时可能解体！
“趴下——！！！”
娜塔莎凄厉的嘶喊声压过了枪声的轰鸣！就在这千钧一发、弹雨临头的瞬间！她那双沾满污泥的红靴，如同蓄满力量的弹簧，猛地、精准地踹向章明仁受伤的腿弯！这一踹力道极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默契！章明仁身体猛地一矮，借着这股力量顺势重重扑倒在湿滑的木筏上！就在身体倒伏的刹那，他与娜塔莎的眼神在空中悍然交汇了一瞬——没有言语，只有同生共死、托付一切的决然！那眼神如同烙印，瞬间穿透了死亡的喧嚣！
“tыcpe6ehkom–nдn!（你带娃走！）”
娜塔莎用俄语和中文混杂着嘶吼，声音因毒雾和决绝而撕裂！同时，她的身体如同扑向猎物的母豹，猛地扑向木筏中央！那双饱经风霜的红靴，带着积蓄已久的愤怒，狠狠跺在木筏看似厚实的夹层上！
“咔嚓——！”
木板应声裂开一道缝隙！她双手闪电般探入冰冷潮湿的缝隙深处，竟从中抽出一挺沉重的、枪管还泛着幽蓝枪油寒光的dp轻机枪！这显然是她预判到最坏局面，提前藏在木筏夹层中的最后底牌，最后的复仇獠牙！
“哒哒哒哒哒——！！！”
娜塔莎端起机枪，肩膀抵住沉重的枪托，没有丝毫犹豫，对着那艘正在如同播种死亡般投放毒桶的日军运输船甲板，扣动了扳机！炽热的子弹如同复仇女神挥舞的火焰长鞭，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抽打过去！枪口喷吐的火焰，在浓绿的毒雾中撕开短暂的光明通道！
“轰！！！轰——！！！”
两声响亮得足以撕裂耳膜、震碎灵魂的爆炸！其中两枚被精准击中的铅封铁桶瞬间殉爆！爆开的不是耀眼的火光，而是铺天盖地、浓稠得如同活物般的墨绿色烟雾！这致命的毒雾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瞬间吞噬了运输船的后半部分，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腐蚀声和凄厉的、非人的惨嚎！并以瘟疫蔓延般的恐怖速度，向四周疯狂扩散，如同巨大的、粘稠的绿色魔爪，瞬间将脆弱的木筏也彻底笼罩、吞噬！
“咳咳…咳咳…万达…闭气！闭眼！别…别看！”
林小蝶在呛人刺鼻、带着强烈腐蚀性灼烧感和窒息绝望的毒雾中，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嘶吼着！同时，她枯瘦如柴却爆发出母兽般力量的身体，死死将孙子章万达的头颅按在自己干瘪的胸膛上！用自己这具早已被岁月和苦难掏空的身躯，为他构筑起最后一道血肉与意志的屏障！她最后透过翻涌毒雾缝隙看到的景象，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如同地狱的浮世绘：
章明仁如同被逼入绝境、燃烧最后生命的雄狮，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带着满背洇开的刺目血迹，扑向那艘运煤驳船简陋的操舵室，试图用染血的手掌去扳动那锈死的舵轮，为木筏搏一线生机…
娜塔莎站在剧烈颠簸、如同怒海孤舟般的木筏船头，点燃了一个用破布和烈性酒精自制的燃烧瓶！橘红色的火焰在她手中跳跃，映亮了她沾满毒雾和煤灰、却无比坚毅的脸庞！她奋力将燃烧瓶掷向另一艘如同鲨鱼般破雾冲来的巡逻艇！她那件标志性的驼色大衣下摆，在火光与浓绿的毒雾中猎猎翻飞——下摆边缘，一小块深褐色、如同干涸血迹般的顽固咖啡渍依然清晰可辨…那是六年前，在圣索菲亚教堂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接头中，她假装失手打翻咖啡杯时，留下的无声烙印与默契…
“哗啦——！！！”
巨大的、无可抗拒的吸力！木筏被湍急江心形成的恐怖漩涡猛地吞噬！天旋地转！冰冷的、混杂着致命毒雾、血腥味和淤泥恶臭的浑浊江水，如同亿万只冰冷的手，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所有挣扎、所有声音！
在灭顶之灾降临的最后一刻，林小蝶用尽生命残存的、源自血脉与守护本能的最后力量，将孙子章万达如同珍宝般死死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脊背，如同最坚韧的盾牌，承受了所有来自冰冷江水的重压、来自漩涡撕扯的巨力、来自沉没木板的撞击！冰冷的黑暗如同最沉重的棺盖，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意识。
浑浊、翻涌的江水中，意识在彻底沉沦、弥散的最后一瞬。她仿佛透过动荡的水波，看到了背后——在那江天相接、被毒雾与硝烟污染的混沌尽头。那轮在民国十年暮春、本该温柔沉落的夕阳，此刻却将天空和浩渺的江水，都染成了一片无边无际、悲壮而惨烈到令人心碎的…血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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