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音手中的湿布已被汗水湿透，可他依旧不停地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怀印滚烫的额头，仿佛这般坚持就能将那顽固的高热驱散。纱布下的伤口像狰狞的恶魔，不断渗出黄脓。这是草原战斧特有的毒，由铁锈与马粪混合而成的邪恶之物，极易引发溃烂，如同附骨之疽般难以摆脱。
军医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地掰开章怀印的眼皮，只见其瞳孔已有些涣散，生命的迹象正逐渐从他体内消逝。“再烧下去，脑子就熟了。”军医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中透着深深的无力感，“除非……”
“除非什么？”赛音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一把攥住老军医的衣领，眼中满是急切与期盼。老军医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缓缓从药箱底层摸出一个瓷瓶，瓶身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漠北狼毒，以毒攻毒。但这法子太过凶险，十人里活不过三个。”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在宣读一份残酷的判决书。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骚动声，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瞬间打破了帐内紧张压抑的气氛。佟玉柱拖着一条伤腿，步伐踉跄地一瘸一拐闯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手中紧紧攥着一支羽箭。“探马在二十里外发现沙俄火枪队！巴图鲁大人令全军拔营！”他的声音急促而紧张，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赛音盯着那支做工精良的钢箭，箭簇上分明刻着双头鹰徽记，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冲天怒火。他深知局势危急，没有丝毫犹豫，不假思索地抓起瓷瓶，用尽全身力气捏开章怀印的牙关，将瓶中的药一股脑灌了下去。
“你疯了？！”佟玉柱见状，骇然失色，双眼瞪得滚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要么赌一把，”赛音一边给怀印裹紧毛毡，一边语气坚定地说道，“要么留他等死。”他的眼神中透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那是对兄弟生命坚定不移的执着与坚守。
黎明前的黑暗如墨般浓稠，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撤退的行动在一片惨烈而沉默的氛围中缓缓展开。伤兵们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粮车上，随着大队人马向着东南方向艰难转移。章怀印如同一个破碎的布偶，毫无生气地被赛音紧紧绑在背上，随着马背的起伏而机械地晃动。
“放信号烟！”巴图鲁骑在马上，大声勒马喝令。三股狼烟笔直地升起，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这是通知接应部队的暗号，承载着众人求生的希望。
金代善突然神色大变，手指向西北方，大声喊道：“他们来了！”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地平线上，沙俄哥萨克骑兵如汹涌的黑潮般滚滚涌来，气势汹汹。阳光洒在火枪的钢管上，反射出刺眼的寒光，令人胆寒。更可怕的是，那些原本溃散的蒙古叛军竟与他们合流一处，显然早有勾结，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必须有人断后。”巴图鲁的目光冷峻地扫过众将，最终停留在赛音身上，却又很快移开。他深知，赛音此刻不能轻易牺牲，可局势又如此危急。
“我去。”佟玉柱咬着牙，拄着长枪，毅然站了出来，眼神中透着坚定与无畏。
“轮不到你。”赛音轻轻地把昏迷的章怀印塞进粮车，随后缓缓转身，抽出那把陪伴他无数次战斗的弯刀。刀身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兴奋。
“老子正想会会毛子的火器。”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豪迈。
金代善默默地走到他身旁，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囊，猛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抹了一把，咧嘴笑道：“记得给我多烧点纸钱。”看似玩笑的话语，却透着对生死的豁达。
粮车在崎岖的戈壁上艰难地颠簸前行，每一次晃动都仿佛要将车上的人颠散架。章怀印在一阵剧痛中猛地惊醒，他的视野里一片血色，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鲜血染红。那是狼毒开始疯狂攻击他的神经，如同恶魔在他体内肆意肆虐。
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佟玉柱正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着粮车，左肩插着一支箭，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而更远处，赛音和金代善的身影被火枪喷出的白烟所吞没，只能隐约看到他们在枪林弹雨中奋力拼杀的轮廓。
“停……车……”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哑地吼道，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他的手指拼命抠进木板，仿佛要将木板抠出一个洞来，指甲生生掰断两根，鲜血顺着指尖流下，可他却浑然不觉。某种比狼毒更炽热、更强大的东西在他的血管里奔涌，那是对兄弟的担忧与牵挂，是求生的本能与战斗的意志。
章怀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滚下粮车，然后拖着沉重不堪的身躯，艰难地向着一匹无主战马爬去。每挪动一下，都在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断后的战斗已经陷入了绝境。赛音手中的弯刀，在无数次的砍杀中，刀刃已经砍卷，变得参差不齐。金代善的右腿被铅弹无情地打穿，鲜血染红了他的裤腿，他却依旧咬着牙，顽强地站在那里。三十名死士，如今只剩下七八个背靠背地站着，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而他们周围，倒着三倍于己的敌尸，鲜血将地面染得通红，宛如一片血海。
“看来要食言了。”赛音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痰，对着金代善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下辈子再请你喝酒。”
哥萨克骑兵们再次举枪瞄准，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恶魔的眼睛，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匹疯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敌阵！马背上，章怀印如从地狱归来的恶鬼，浑身浴血，眼神中透着疯狂与决绝。他手中的长刀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向着敌人狠狠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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