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圃事件有惊无险地过去，清悦在御花园花房的日子似乎渐渐步入了一种新的平衡。那些暗地里的刁难明显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带着些许审视的平静。冬梅待她越发亲近，偶尔会和她分享一些宫里流传不算太密辛的消息，比如哪位小主近日圣眷正浓，哪宫的主位娘娘又因为什么事儿不快。清悦明白，这是自己初步通过了“同事”的信任考验。
她依旧谨小慎微，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埋首于花丛中，力求将“花匠”这个角色扮演得天衣无缝。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会允许自己那点属于现代hR的灵魂稍微冒个头，分析一下后宫的“权力架构”和“人事动态”，并暗自规划那遥不可及的“升职（晋位）路线图”。
这日清晨，露水还未干透，清悦正拿着小喷壶，给几株名贵的“蓝田玉”蝴蝶兰喷洒水雾。这种兰花娇贵，喜湿却又怕积水，叶片上不能留明显水珠，需要极其细致的照顾。清悦做得全神贯注，连身后传来一阵不同于往常的、略显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都未曾立刻察觉。
直到冬梅急促地低声提醒：“快低头！” 清悦才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就要像往常一样退避到路边躬身肃立。
然而已经晚了。
一群穿着黄马褂、腰佩利刃的侍卫率先出现在花径尽头，步伐迅疾地分散开来，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紧接着，几个穿着绛紫色宫袍、气息沉稳的大太监簇拥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缓步而来。
那是……康熙皇帝！
清悦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她几乎是本能地、以最快的速度垂下头，屈膝跪倒在地，将额头紧紧贴在手背上，屏住了呼吸。她能感觉到冬梅和其他几个在附近当值的宫女太监也早已匍匐在地，周围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那越来越近的、沉稳的脚步声。
大boSS突击检查！ 清悦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她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紫禁城无限责任公司的cEo。那种无形的、巨大的威压，比她面对过的任何一场高管面试都要令人窒息。
明黄色的袍角从她眼前不远处掠过，带着一阵淡淡的、清冽的龙涎香气。康熙似乎并未停留，径直朝着牡丹圃的方向走去。清悦能听到李公公谄媚而紧张的声音在介绍着什么，但具体内容模糊不清。
她维持着跪伏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心里却像开了锅的饺子：怎么会这个时辰来御花园？不是说通常都是下午或者傍晚才来散心吗？难道是特意来看牡丹为蒙古王公来访准备的状况？幸好那几株病了的牡丹已经救回来了……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考验她的定力。膝盖开始发酸，额头抵在粗糙的石板上也有些不适，但她丝毫不敢调整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脚步声似乎开始往回走。清悦心里暗暗祈祷：快走，快走，千万别注意到我这个小透明……
然而，天不遂人愿。脚步声在她附近停了下来。
一个低沉而带着些许威严，却又并不显得过于锐利的声音响起，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这地上的水渍，是怎么回事？”
清悦的心猛地一沉。是她刚才给蝴蝶兰喷水时，不小心溅到青石板小径上的几点水痕！因为阳光还没完全照过来，水痕未干，显得格外明显。
李公公的声音带着惶恐：“回皇上，是……是奴婢们打理花草时不小心……”
“嗯。”康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这兰草倒是养得精神。叶子上挂着水珠，却不见积聚，润而不湿，可见伺候的人是用了心的。”
他点评的，正是清悦刚才精心伺候的那几盆“蓝田玉”蝴蝶兰！
清悦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上脊梁骨。皇帝这话，是褒奖，还是……另一种形式的问罪？在御前，任何一点不寻常的细节都可能被放大解读。
就在清悦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果被问话该如何应对时，康熙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他似乎只是随口点评了一句，便挪动了脚步。
然而，就在他即将离开的瞬间，或许是清悦过度紧张导致身体有些僵硬，又或许是跪得太久腿麻了，她下意识地、极小幅度地动了一下膝盖，试图缓解一下不适。
这个细微的动作，在寂静无声的环境中，似乎被敏锐地捕捉到了。
康熙的脚步再次顿住。这一次，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清悦的身上。清悦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背上，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个宫女，瞧着倒有几分眼生。”康熙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淡淡的探究。
李公公连忙答道：“回皇上，这是花房新来的宫女乌雅氏，刚调来不久。”
“乌雅氏……”康熙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清悦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宫规，极其缓慢地、保持着恭顺的姿态抬起了头，但视线依旧低垂，不敢直视天颜。
即使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她也能瞥见那明黄色的身影高大挺拔，面容看不真切，但一股不容置疑的帝王之气扑面而来。
康熙似乎只是随意地扫了她一眼，并未多做停留，便淡淡地说道：“规矩学得还算差强人意。起来吧。”
“谢皇上恩典。”清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依言站起身来，但依旧垂首躬身，退到一旁。
康熙没再说什么，在一众侍卫太监的簇拥下，很快便离开了御花园。
直到那明黄色的仪仗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花房的所有人才如同虚脱般松了口气。李公公更是掏出手帕，不停地擦着额头的冷汗。
“没事了，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李公公挥了挥手，声音还带着点后怕的虚浮。他走到清悦面前，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乌雅氏，你……你今天也算是走了大运，在皇上面前露了脸。不过，福祸相依，往后更要加倍小心，谨言慎行，知道吗？”
“奴婢明白，谢公公提点。”清悦连忙应道，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露脸？这脸露得可太吓人了！不仅被皇帝看到了工作“成果”（那几盆兰花），还被点名抬头看了正脸！这在等级森严的后宫，对于一个底层宫女来说，究竟是机遇还是巨大的风险？
冬梅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低声道：“别怕，皇上日理万机，转头就忘了。只是……”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今日之事，怕是很快会传开，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清悦感激地看了冬梅一眼。她明白冬梅的意思。皇帝可能转眼就忘，但这后宫里的其他人不会忘。那些嫉妒的、好奇的、揣测的目光，只会比之前更加炽烈。宜妃那边的“关注”尚未完全平息，如今又加上了“疑似”在御前挂了号的阴影……
她重新拿起那个小喷壶，走到那几盆“蓝田玉”蝴蝶兰前。阳光已经洒了下来，叶片上的水珠晶莹剔透，确实显得格外精神。可她看着这些自己精心照料的花草，心里却沉甸甸的。
一次无意间的“工作展示”，竟然直接惊动了最高领导。这完全打乱了她想要“猥琐发育”的计划。 她这个小小的“实习生”，似乎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身不由己地卷向更深、更不可测的漩涡中心。
未来的路，是就此平步青云，还是步步惊心？清悦第一次感到，自己对命运的掌控力，是如此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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