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宾馆的宴会厅里，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身着白色制服的侍者托着银盘在人群中穿梭，盘中的香槟在灯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这是军政部为林文澜举办的庆功宴，陪都各界名流几乎悉数到场。
林文澜站在宴会厅入口处，身着正式的中将礼服，胸前缀着刚刚获授的青天白日勋章。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与每一位到场的宾客寒暄，眼神却始终保持着警觉。
\"文澜兄，恭喜恭喜！\"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文澜转身，看见税警总团的孙立人正大步走来。两人在缅甸战场曾有过合作，彼此颇为欣赏。
\"抚民兄，别来无恙。\"林文澜与孙立人紧紧握手，\"上次一别，还是在密支那城外。\"
\"是啊，\"孙立人压低声音，\"听说你要高升了？今晚这场面，可不简单。\"
林文澜微微一笑，没有接话。这时，宴会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侍从高声通报：\"孔副院长到！\"
孔祥熙在众人的注视中缓步走入，身后跟着几名随从。他径直走向林文澜，脸上堆满笑容：\"文澜将军，今日这场庆功宴，可谓是实至名归啊！\"
\"孔院长过奖了。\"林文澜不卑不亢地回应。
\"诶，不必谦虚。\"孔祥熙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臂，\"委员长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啊。来来来，我给你引见几位朋友。\"
林文澜注意到，孔祥熙所谓的\"朋友\"，大多是金融界和商界的头面人物。这其中蕴含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这位是中央银行的陈副总裁，\"孔祥熙一一介绍，\"这位是民生公司的卢总经理......\"
林文澜与众人寒暄之际，眼角瞥见何应钦与陈诚正站在不远处交谈。两人看似在随意闲聊，但目光不时扫过这边。
\"文澜将军年轻有为，真是国之栋梁。\"孔祥熙话锋一转，\"听说11集团军在缅北损失不小，重整旗鼓需要不少经费吧？\"
\"有军政部的支持，相信困难都是暂时的。\"林文澜谨慎地回答。
\"军政部的预算也有限啊。\"孔祥熙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事情，还是要多方筹措。如果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这时，军需处长王承业适时地出现在林文澜身侧：\"总座，美军顾问团的约翰逊上校到了。\"
林文澜借机向孔祥熙致歉，转身向宴会厅另一侧走去。
\"这个林文澜，倒是滑溜得很。\"孔祥熙看着他的背影，对身边的陈副总裁低声道。
王承业边走边向林文澜汇报：\"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婉拒了三分之二的礼物。剩下的都是推脱不掉的，已经全部登记在册。\"
\"做得对。\"林文澜点头，\"今晚的重点是观察。记住每个人的态度和立场。\"
在宴会厅的角落，美军顾问团长约翰逊上校正与几位将领交谈。看见林文澜，他立即热情地迎上来：\"林将军！能在重庆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上校，感谢您专程前来。\"林文澜用流利的英语回应。
\"你的战绩已经传遍了五角大楼。\"约翰逊说，\"史迪威将军特意让我转达他的祝贺。\"
这番对话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在这个敏感时期，与美国顾问团的密切关系，既是一种资本，也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宴会正式开始后，何应钦首先致辞。他的讲话四平八稳，对林文澜的战功给予了充分肯定，但对未来的职务安排却只字未提。
轮到林文澜发言时，他刻意避开了个人功绩，重点表彰了阵亡将士的英勇，特别是堂弟林文斌的事迹。当他讲到\"每一个牺牲都是民族的伤痛\"时，台下不少女宾已经开始拭泪。
\"......胜利不属于个人，属于千千万万为国捐躯的英烈。我们这些幸存者，唯有继续奋战，才能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这番情真意切的讲话赢得了热烈的掌声。林文澜注意到，坐在主桌的蒋介石微微颔首，露出满意的神色。
接下来的宴席上，各方势力轮番上前敬酒。林文澜来者不拒，却始终保持着清醒。副官刘天佐紧随其后，适时地为他挡下过多的酒。
\"林总司令，\"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记得我吗？\"
林文澜转身，看见一位身着淡紫色旗袍的女子。她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气质优雅，正是前几天在国防部采访过他的《中央日报》记者苏映雪。
\"苏小姐，幸会。\"林文澜举杯致意，\"你的报道我看了，写得很客观。\"
\"将军过奖了。\"苏映雪浅浅一笑，\"不知今晚能否再占用您几分钟时间？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林文澜正要回答，却看见陈诚端着酒杯向这边走来。
\"文澜，这位是？\"陈诚的目光在苏映雪身上停留片刻。
\"《中央日报》的苏记者。\"林文澜介绍道，\"这位是陈部长。\"
\"原来是苏小姐。\"陈诚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文澜可是我们国军最年轻的集团军总司令，苏小姐要多为我们宣传宣传。\"
\"陈部长放心，我一定如实报道。\"苏映雪不卑不亢地回答。
陈诚将林文澜拉到一旁，低声道：\"明天美军顾问团的会议很重要。现在美国方面对后续的援助计划有些不同意见，你要有所准备。\"
\"多谢辞修兄提醒。\"
\"另外，\"陈诚的声音压得更低，\"孔院长那边，还是要适当保持距离。财政方面的事情，军政部会统筹安排。\"
林文澜心中了然。陈诚这是在暗示他不要与孔祥熙走得太近。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林文澜借故离席，来到阳台透气。夜色中的重庆，点点灯火在江面上投下破碎的倒影。
\"将军也在这里躲清静？\"苏映雪不知何时也来到阳台。
\"苏小姐不也在躲清静？\"林文澜反问。
\"我是来工作的。\"苏映雪取出笔记本，\"将军对当前的战局怎么看？\"
\"这个问题很宽泛。\"
\"那就说具体点。\"苏映雪直视着他的眼睛，\"听说将军在昨天的国防部会议上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反攻计划？\"
林文澜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女记者的消息未免太过灵通。
\"苏小姐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在这个位置上，总要有些消息来源。\"苏映雪微微一笑，\"将军不必紧张，我只是想知道，您是否真的认为现在是中国军队反攻的最佳时机？\"
林文澜沉吟片刻：\"战机稍纵即逝，关键要看我们是否做好了准备。\"
\"包括政治上的准备？\"苏映雪敏锐地追问。
就在这时，副官刘天佐匆匆走来：\"总座，侍从室来电话，委座让您明天上午去官邸一趟。\"
林文澜向苏映雪致歉，转身离开阳台。走出几步后，他忽然回头：\"苏小姐，如果你真的对战局感兴趣，不妨多关注一下前线将士的真实处境。\"
回到宴会厅，林文澜发现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许多原本对他热情有加的官员，此刻都显得有些疏远。只有孙立人等人依然态度如常。
\"看见了吗？\"孙立人借着敬酒的机会低语，\"刚才陈诚和何应钦在一起谈了十分钟。看来，有人不愿意看到你与美国人走得太近。\"
宴会接近尾声时，林文澜注意到苏映雪正在与一位英国武官交谈。她的举止优雅自如，完全不像个普通的记者。
\"查一下这位苏小姐的底细。\"林文澜对副官吩咐道。
当晚回到官邸，林文澜在书房里仔细翻阅收到的礼单。其中一份来自云南某商会的礼物引起了他的注意：除了常见的金银珠宝外，还有一箱上等的云南普洱茶。
\"这箱茶叶，打开检查过吗？\"林文澜问。
\"还没有。\"王承业回答，\"要现在打开吗？\"
\"打开。\"
当箱子被撬开时，所有人都愣住了。茶叶下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金条。附着的礼单上写着一行小字：\"望将军在物资调配时行个方便。\"
林文澜冷笑一声：\"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告诉来人，11集团军不缺这些。\"
处理完这些琐事，已是深夜。林文澜站在窗前，望着重庆的夜色。这场庆功宴，让他看清了许多人的真面目。明天的美军顾问团会议，恐怕也不会轻松。
这时，副官送来一份刚破译的电报。电文很短：\"黄雀已动，注意安全。\"
林文澜将电文在烟灰缸里点燃，看着它化作灰烬。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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