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王都为迎接各方来使与天才，于皇宫内举行盛大夜宴。琉璃灯盏如星辰璀璨，白玉为阶，金箔贴柱，丝竹管弦之音袅袅不绝。身着华服的宫娥穿梭其间，奉上珍馐美馔、琼浆玉液。宴席间，各大宗门长老、世家家主、皇室宗亲、以及如灵晓这般在选拔中脱颖而出的年轻天才们齐聚一堂，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然而，在这繁华盛景之下，却是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相互试探，眼神交汇间隐含着算计与权衡。年轻天才们则大多正襟危坐，或努力维持镇定，或暗自观察着那些平日里只能仰望的大人物。
灵晓坐在云岚宗的席位中，一袭水蓝长裙，清丽脱俗，吸引了不多不少的目光。她神色平静，慢条斯理地品尝着灵果，实则神识微凝，仔细聆听着周围的谈话，收集着有用的信息。李娇坐在不远处，正努力与一位皇室郡王搭话，姿态娇媚。韩厉、炎舞等人则更多是闭目养神，对眼前的喧嚣不甚在意。
苏晓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带着兴奋和一点点紧张：“哇，晓晓，这就是皇宫啊！好大好漂亮！那个跳舞的小姐姐裙子好好看！那边那个老头子的胡子都快拖到地上了！咦？那个王爷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灵晓一边听着苏晓的“实况转播”，一边留意着高踞主位之上的那一位——当今的天衍王上。他身着龙袍，面容威严，目光深邃，气息如渊似海，显然修为极高，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容置疑的王者威严。他正与身旁的皇后说着什么，偶尔对下方举杯示意，接受着众人的朝拜与敬酒。
但灵晓敏锐地注意到，这位王上的目光，似乎不经意间扫过云岚宗这边几次，尤其是在…她身旁那个空位上。她的师尊，墨长老，自入席后没多久，就不知又溜达到哪里去了，只剩个酒葫芦歪倒在座位上。
宴会进行到中途，一位内侍官悄无声息地走到灵晓身边，低声道：“灵晓姑娘，陛下有请，想询问些关于云岚宗风土人情之事，请随咱家来。”
灵晓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起身跟上。她可不认为王上真的会对云岚宗的风土人情感兴趣。联想到师尊的空位，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内侍并未引她去往正殿，而是七拐八绕，穿过重重宫殿，来到一处极为僻静雅致的御书房外。书房周围守卫森严，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姑娘请进，陛下稍后便到。”内侍躬身退下。
灵推门而入，书房内布置简洁却透着无上威严，燃着淡淡的龙涎香。然而，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正毫无坐相地瘫在窗边软榻上，拿着一个明显是御用酒壶灌酒的身影——不是她那便宜师尊又是谁？
墨长老似乎喝得有点多，脸颊泛红，眼神比平时更加浑浊，看到灵晓进来，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嘟囔道：“哦…小丫头也来了…正好，这酒不错，比你买的好喝多了…”
灵晓：“…” 她总算明白王上为何“请”她来了，怕是这位师尊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或者…王上只是想找个由头见他。
就在这时，书房门再次被推开。一身常服的天衍王上走了进来，褪去了宴席上的威严，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复杂。他挥手让身后想跟入的侍从退下，关上了门。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窗边那个邋遢的身影上，眼神剧烈波动，有激动，有愧疚，有痛楚，最终化为一声沉沉的叹息。
“皇兄…”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这一声“皇兄”，如同惊雷般在灵晓心中炸响！虽然早有猜测师尊身份不凡，却没想到竟是当今王上的兄长！
墨长老灌酒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懒洋洋地转过头，醉眼朦胧地看着王上：“哟…这不是尊贵的天衍王上吗？怎么有空来见我这个醉鬼老头子了？认错人了吧？你皇兄…早死了。”
他的话带着浓浓的嘲讽和疏离，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戳在王上心口。
王上脸色白了白，向前几步，声音带着恳切：“皇兄，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当年之事，是我之过，我未能察觉那妖女的阴谋，累你身受重创，境界跌落…这王位，本该是你的…”
“打住！”墨长老猛地坐起身，眼神瞬间清明了一丝，带着锐利的痛楚，“少来这套！谁稀罕你那破王位？你以为我是在乎这个？我若是在乎，当年就不会…”
他话没说完，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将后面的言语和情绪都狠狠压了下去，只剩下浑身散发的冰冷和拒绝。
王上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痛色更浓：“我知道，皇兄你从不在意权位，你在意的是…是她…是我蠢，信了她挑拨，以为你真的要对我下手…那一剑…”
“我说了，别再提了！”墨长老低吼一声，周身一股恐怖的气息一闪而逝，虽然立刻收敛，却让整个书房空气骤然凝固，灵晓甚至感到一瞬间的窒息！那绝不是元婴修士能有的威压！
王上也是身形一僵，脸上露出骇然之色，随即是更深的愧疚。他深吸一口气，转换了话题，语气带着一丝哀求：“皇兄，回来吧。王都需要你。如今朝堂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各大宗门势力渗透，几位皇叔虎视眈眈，我…我独木难支。若有你坐镇，我…”
“关我屁事。”墨长老冷冷打断他，又恢复了那副醉醺醺的样子，躺了回去，“你的江山，你自己守着。老子现在逍遥快活得很，收了个不省心的徒弟，没事喝喝酒，看看热闹，没空给你当打手。”
王上闻言，目光转向一旁的灵晓，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审视。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女子与自己皇兄同来，却没想到竟是他的徒弟。他看得出灵晓根基极为扎实，神识凝练，远非表面修为那般简单。
“便是这位姑娘吗？果然资质非凡。”王上勉强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皇兄能收徒，也是一桩喜事。若姑娘在王都有何需求，尽可开口。”
灵晓微微躬身行礼：“多谢陛下。”并不多言。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她不便插手，也插不上手。
墨长老却不领情：“少套近乎。没事就滚吧，看着你心烦。”
王上脸上闪过一抹苦涩。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我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当年之过。但伤你之人，我从未放过。”
他拍了拍手。
书房阴影处，那个之前秒杀元婴的黑衣中年人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手中提着一个黑色的盒子。他将盒子放在地上，打开。
里面并非血腥之物，而是一枚被层层禁制封印、光芒黯淡的金丹，以及一块碎裂的本命魂牌！金丹之上，缠绕着无数细密的黑色符文，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其本源，散发出痛苦与绝望的气息。
“当年偷袭皇兄、并嫁祸于你的那个贱人，以及她的家族，我已尽数拔除。这是她的金丹，我以其族秘法日夜灼烧，令其魂灵永受煎熬，不得超生。她的家族，也已烟消云散。”王上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这…可能让皇兄稍解心头之恨？”
灵晓心中凛然。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这位王上手段果然狠辣决绝。
墨长老看着那枚被折磨的金丹，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快意，有痛恨，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悲伤。他看了良久，最终只是挥了挥手，意兴阑珊地道：“拿走拿走，恶心。”
黑衣中年人立刻盖上盒子，再次隐入阴影。
王上看着他，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黯淡下去。他知道，皇兄拒绝的不是他的补偿，而是他这个人，以及这座充满了痛苦回忆的王都。
“既如此…朕…便不打扰皇兄清净了。”王上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却难掩其中的落寞，“皇兄…保重。若改变主意，王都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完，他深深看了墨长老一眼，转身，步履略显沉重地离开了御书房。
书房内，只剩下灵晓和再次瘫软下去、默默灌着酒的墨长老。
空气安静得可怕，只剩下酒液入喉的吞咽声。
灵晓看着师尊那看似颓废落拓、却仿佛承载着无尽悲伤的背影，心中第一次对他产生了除却敬畏之外的情绪——一丝淡淡的酸楚和理解。
他并非真的麻木不仁，只是那份伤，太深，太痛，痛到只能用醉意和浑噩来掩盖。
过了许久，墨长老才沙哑着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灵晓说： “看到了吧…这地方，没什么好的…” “都是吃人的地方…”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拎着酒壶，向外走去。 “走了，小丫头，回去了。这宫里的酒…喝着烧心。”
灵晓默默跟上，看着前方那孤独而倔强的背影，消失在皇宫深邃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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