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拨云见日
沈墨轩那句直刺核心的追问，如同冰冷的投枪，狠狠扎入现场凝滞的空气之中。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瘫软的赵贵兄弟身上，猛地转向脸色铁青、眼神惊怒交加的苏承宗。
是啊！禁书！这比损坏书画严重百倍的指控，从何而来？难道也是诬告？
苏承宗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万万没想到，这寒门小子竟如此刁钻狠辣，打倒了恶仆不算，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向他发难，逼问这最要命的问题！
他如何回答？说是赵贵举报？赵贵已成诬告者，其言自然不足为信！说是自己猜的？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在苏承宗骑虎难下，脸色变幻不定，几乎要恼羞成怒强行镇压之时——
“关于禁书之事，”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适时响起，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苏芷瑶上前一步，与沈墨轩并肩而立，目光却看向众人，语气从容不迫，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二叔或许是听差了，或是下人传话有误，以致产生了误会。”
误会？众人皆是一愣。苏承宗也猛地看向苏芷瑶，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苏芷瑶继续淡然说道：“昨日芷瑶确实曾向祖父提及，想在藏书楼中查阅一本较为生僻的前朝杂谈，名为《南麓夜话》。此书因收录了些许前朝文人牢骚之语，在书目中被误标记为‘慎阅’，实则内容并无大碍，祖父已然允准。想必是下人们听岔了，以讹传讹，才闹出了‘禁书’这等乌龙。”
她三言两语，将一场足以杀头灭族的大罪，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一场“听差了”、“误标记”、“以讹传讹”的乌龙！不仅巧妙地化解了危机，更将苏承宗从中摘了出来，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苏承宗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苏芷瑶会这么说。这丫头是在帮他？不可能！那她的目的是……
不等苏承宗细想，苏芷瑶已转向身后丫鬟，吩咐道：“去我书房，将昨日从祖父处取来、我已翻阅过的那本《南麓夜话》取来，请二爷和诸位过目，以正视听。”
丫鬟应声而去，脚步飞快。
场中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心思各异。谁都看得出这其中必有蹊跷，但苏芷瑶说得合情合理，又搬出了苏老太爷，谁也不敢轻易质疑。
苏承宗脸色青白交加，他知道那本真正的禁书绝不是《南麓夜话》，但此刻他若坚持说有禁书，却又拿不出证据，反而会显得他无理取闹，甚至心思恶毒。苏芷瑶此举，看似给他台阶，实则是将他的军！逼他吞下这个哑巴亏！
很快，丫鬟捧着一本蓝皮旧书跑了回来，恭敬地递给苏芷瑶。
苏芷瑶接过书，直接翻开封皮，将内容展示给众人，并特意将书名页和内页朝向苏承宗和周管家：“二叔，周管家，请看，可是此书？是否只是寻常前朝文人杂谈随笔？”
苏承宗死死盯着那本书——蓝皮，旧册，但绝不是他昨夜令人准备的那本要命的黄皮册子！这是彻头彻尾的调包！苏芷瑶早就料到，并准备好了一切！
他胸口剧烈起伏，一股郁气堵得他几乎要吐血！但他能说什么？否认？说这不是他“听说”的那本禁书？那岂不是自打嘴巴，承认自己确实在构陷？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苏承宗咬碎了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看来，确是误会了。”
这句话仿佛抽干了他所有力气，脸色灰败，瞬间像是老了十岁。他苦心布置的杀局，不仅被彻底拆穿，自己还不得不亲口承认是“误会”，颜面扫地，威严尽失！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唏嘘和窃窃私语。那些原本观望的清客们，看向苏承宗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而看向沈墨轩和苏芷瑶的目光，则多了几分惊异和审视。
周管家暗自松了口气，连忙打圆场：“原来如此！真是闹了一场大误会！好在大小姐心细，及时澄清，否则真是冤枉了好人，伤了我苏府和气。”他这话既是圆场，也暗指苏承宗行事不周。
沈墨轩心中明镜一般，对苏芷瑶的机智和手段佩服不已。他适时拱手，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既然误会澄清，晚生清白得证，心中甚慰。只是日后还望二爷明察秋毫，勿再轻信小人谗言，以免寒了为苏府效力之人的心。”
这话像是在说赵贵，却又像是指向更深处，听得苏承宗脸颊肌肉又是一阵抽搐，却无法反驳。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而充满威严的声音，从不远处骤然响起，打破了这微妙的局面：
“哼！一大早便如此喧哗吵闹，成何体统！”
众人悚然一惊，齐齐回头。
只见苏老太爷苏韫知，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院外，正负手立于月洞门下，面色铁青，目光如电，冷冷地扫过院内的一片狼藉和众人。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沉凝的老仆。
显然，这里的动静，早已惊动了这位苏府的定海神针。
所有人，包括苏承宗和苏芷瑶，立刻躬身行礼：“父亲\/祖父！”
苏老太爷缓步走入院内，目光首先落在瘫软在地的赵贵和那几幅摊开的书画上，又扫过脸色灰败的苏承宗和神色平静的苏芷瑶、沈墨轩，最后看向周管家。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力。
周管家不敢隐瞒，连忙上前，将事情经过简略客观地叙述了一遍，未敢添油加醋，但也未回避赵贵兄弟栽赃以及苏芷瑶澄清“禁书”误会的关键情节。
苏老太爷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偶尔掠过苏承宗时，闪过一丝极深的失望和寒意。
待周管家说完，院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苏老太爷的目光最终落在苏承宗身上，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承宗，你太令为父失望了。”
只此一句，便让苏承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苏老太爷亲临，一句“太令为父失望”如同重锤击垮苏承宗！这位苏家真正的掌权者会如何处置此事？是各打五十大板，还是严惩苏承宗以正家规？沈墨轩此番虽洗刷冤屈，却也彻底得罪了二房，他在苏府的处境将有何变化？苏芷瑶的出手相助，又将为她自己带来什么？老太爷的铁面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真正的风暴，或许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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