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共和国,外交部,非洲司。
让·吕克,新上任的坎巴事务专员,正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那份来自坎巴的绝密情报,仿佛捏着一只沾满了病毒的死苍蝇。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国通。他在索邦大学的博士论文是《论明代宦官集团对地缘政治的影响》,能用标准的京片子跟人聊齐白石的虾。在他看来,中国的一切,都可以用理性的、结构化的地缘政治学和文化符号学来解释。
而太极,就是一种典型的、被过度符号化的“东方养生体操”。
“群体性精神控制手段?无声战斗功法?”让·吕克发出一声轻蔑的鼻音,金边眼镜后的蓝色眼眸里,写满了对前线情报人员专业素养的鄙夷。
这简直是二十一世纪的义和团神话。一群没见过世面的黑人士兵,被一个中国官员用几套广播体操忽悠瘸了,还被当成了什么“东方神秘力量”。
可笑,又可悲。
这正是法国重塑在该地区影响力的绝佳机会。他要用最简单、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戳破这个荒诞的泡沫。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而肌肉,是检验战斗力的唯一标准。
……
坎巴镇最热闹的中心集市,人声鼎沸。
汗味、香料味、烤木薯的焦香和远处水果摊散发的甜腻气息,混杂在灼热的空气里。
二楼的露天茶馆,是俯瞰这片混乱的最佳位置。
让·吕克优雅地端着一杯本地红茶,透过望远镜,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楼下的一切。他已经花钱雇了三个本地最着名的“街头霸王”,他们以体格壮硕、下手狠辣闻名,据说能徒手掀翻一头成年公牛。
此刻,这三头“公牛”正按照剧本,在集市中央,故意撞翻了一个卖陶罐老妇人的货摊。
负责巡逻的两名坎巴士兵立刻走了过去。
让·吕克的嘴角微微上扬,好戏开场了。
只见那三名壮汉根本不理会士兵的警告,其中一个领头的,口中咒骂着,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直直地朝着其中一名士兵的面门砸去。
让·吕克甚至已经开始在脑中草拟发回巴黎的报告标题:《论“太极神话”在绝对力量面前的脆弱性》。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望远镜的视野里,那个看似瘦弱的坎巴士兵,面对那势大力沉的一拳,既没有躲闪,也没有格挡。他只是身体微微一侧,手臂不紧不慢地画了一个圈,像是在捞水中漂浮的落叶。
那壮汉的拳头,鬼使神差地擦着士兵的脸颊滑了过去。他自己则因为用力过猛,身体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像一截失控的圆木,踉踉跄跄地向前冲了好几步。
另一个士兵动了。他没有出拳,也没有踢腿,只是上前一步,双手如抱圆球,轻轻地贴在了壮汉的后背上,顺着他前冲的势头,向前一“送”。
“噗通!”
一声闷响,混杂着一片惊呼和香蕉被压烂的粘稠声音。
身高近两米的壮汉,以一个极其狼狈的“饿狗扑食”姿势,一头扎进了旁边堆积如山的香蕉摊里,黄色的果肉糊了他一脸。
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没有拳脚到肉的闷响,没有骨骼断裂的脆响,只有围观群众倒吸凉气的声音。
另外两个壮汉愣住了,随即勃然大怒,怒吼着从两个方向同时扑了上来。
那两名士兵对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嫌弃对手的动作毫无章法,完全不按套路来。
接下来,整个集市的人都见证了一场他们毕生难忘的、堪称怪诞的“舞蹈”。
左边壮汉的扫堂腿,被士兵用一个名为“金鸡独立”的姿势轻松躲过,脚尖还在壮汉的屁股上轻轻一点。那壮汉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原地跳起,又重重摔下,啃了一嘴泥。
右边壮汉的熊抱,则被另一个士兵用一招“揽雀尾”化解。士兵的手臂像两条柔韧的藤蔓,缠住对方的胳膊轻轻一带一转,壮汉便开始原地陀螺般地旋转起来,最后晕头转向地撞在了一旁的柱子上,抱着柱子狂吐不止。
整个场面,与其说是打斗,不如说是一场滑稽戏。
两个士兵从头到尾,甚至连大气都没喘一口。他们只是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好像在说:“就这?下一个。”
茶馆二楼。
让·吕克保持着举着望远镜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被美杜莎石化的雕像。
他手中的红茶杯微微颤抖,温热的液体洒出,滴在他的定制版西裤上,他却毫无察觉。
他引以为傲的“理性”,他坚信不疑的“肌肉”,他在索邦学到的所有分析模型,在眼前这荒诞不经、完全违反物理学常识的“慢动作”面前,脆弱得像个笑话。
……
“所以,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孙连城耳边响起。
他一转头,便对上了伊莎贝尔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她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倚着猴面包树的树干,身体的曲线在紧身工装背心和迷彩长裤的包裹下,呈现出一种充满力量感的性感。汗水沿着她修长的脖颈滑落,没入背心领口那片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平坦紧致的小腹上,马甲线的轮廓若隐隐现。
她靠得很近,一股雨后森林般的、混杂着汗水与高级香水味的独特气息,蛮横地钻入孙连城的鼻腔。
孙连城刚才被老王硬拉着来看“教学成果汇报演出”,此刻正一脸生无可恋。他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回答:“别瞎说,我什么都没教,他们自己瞎练的。”
“是吗?”伊莎贝尔的嘴角向上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她向前一步,几乎贴在了孙连城身上,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拂去他肩上的一片落叶。
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微弱的、酥麻的痒意。
“可我怎么觉得,他们比你那个法国老乡的专业团队,厉害多了?”她压低声音,温热的呼吸拂过孙连城的耳廓,“你现在,只要说一句‘让他们把整个镇子都占了’,他们大概都会照做。这种感觉,不好吗?我的……教宗冕下。”
孙连城打了个冷战。
这个女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像带着钩子,精准地撩拨着他那根名为“赶紧回国”的脆弱神经。
他觉得,比起被这群狂信徒逼疯,自己更可能先被这个女妖精玩疯。
……
消息像草原上的野火,瞬间传遍了整个坎巴。
“东方神拳”的威名,一夜之间,取代了AK47,成为了坎巴大地上新的硬通货。
当晚,卡隆博将军就得到了最详尽、也最添油加醋的汇报。
“……报告将军!士兵们仅仅用了三招,就让那三个恶霸跪地求饶!全程没有流一滴血!他们说,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热流在涌动,敌人的拳头就像棉花一样!”
卡隆博听完汇报,激动得在指挥部里来回踱步。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先知传授的,根本不是什么养生操!而是一种战无不胜、以柔克刚的无上神功!一种能让他的士兵脱胎换骨的终极战法!
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冲出指挥部,跳上吉普车,一路狂飙,卷着漫天烟尘,再次来到了那棵神圣的猴面包树下。
此时,夜色已深。孙连连城因为白天被迫“观摩演出”,身心俱疲,正靠在树干上打着瞌睡,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卡隆博将军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最最崇高的大礼。
他抬起头,黝黑的脸上写满了狂热的崇拜,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震彻夜空的呐喊:
“感谢先知,赐予我们战无不胜的神拳!”
孙连城被这一嗓子吓得一个激灵,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睡眼惺忪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状若癫狂的卡隆博,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同样双眼放光的士兵,大脑一片空白。
神拳?什么神拳?
我不是在做梦吧?梦见自己成了武林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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