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地后，吴战开始注意到更多不寻常的迹象。
在战场上，他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黑影在尸体间穿梭，像是无形的铁链在拖拽着什么。有时，他会听到其他士兵抱怨做噩梦，梦见自己被铁链锁住。甚至有一次，他在一个刚阵亡的战友手臂上，看到了一个与他相似但较浅的印记——不过那印记在尸体冷却后就消失了。
链条在选择更多的人？链条在变得更强？
随后的几天，唐军对前方城池发动了数次进攻，均以失败告终。伤亡不断增加，粮草补给越发紧张，军中开始流传各种谣言：说是高句丽得到了妖法相助，说是唐军触怒了当地的土地神，甚至有人私下议论陛下不该固执己见，应该及早退兵。
吴战心中的不安与日俱增。每当战事激烈，他左臂的烙印就疼痛难忍；每当有士兵阵亡，他似乎能听到无形的铁链叮当作响。
一天深夜，他被左臂的剧痛惊醒。那感觉不再是灼热或刺痛，而是一种被硬生生拖拽的感觉，仿佛有铁链贯穿他的手臂，要将他拖向某个地方。
他踉跄着冲出营帐，跟随那股无形的牵引力，再次来到了扳倒井边。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井口不再是那个残破的石井，而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漆黑的漩涡。无数半透明的亡魂在其中挣扎哭嚎，有隋军，也有高句丽士兵，甚至还有一些穿着唐军服饰的新魂！而贯穿他们的，是那些熟悉的、泛着血光的铁链，这些铁链全部向井底延伸，连接着某个不可名状的黑暗存在。
隋将漂浮在漩涡中央，他的身体几乎完全被铁链覆盖，只有那张脸还能辨认。
“看啊，链条正在盛宴！”他的声音充满了病态的狂喜，“更多的死亡，更多的痛苦！李世民久攻不下，士兵怨声载道，这正是链条最爱的养料！”
吴战看到，一些唐军亡魂正在被新生的铁链缠绕、贯穿，他们惊恐地挣扎，却无济于事。而随着这些新魂的加入，井中的黑暗似乎更加浓郁，铁链的血光也更加刺眼。
“不...必须阻止这一切...”吴战喃喃道。
“阻止？”隋将大笑，“如何阻止？战争一旦开始，就如同这链条，只会不断吞噬，直到再无养分可吸！大隋如此，大唐亦将如此！”
就在这时，吴战看到井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是昨天还与他一同吃饭的战友小李！他的胸口插着一支箭，眼神空洞，一条新生的铁链正缓缓缠绕他的脖颈。
“小李！”吴战失声喊道。
小李的亡魂似乎听到了呼唤，微微转头，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吴...吴大哥...救...救我...”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与决心在吴战心中升起。他不再恐惧，不再犹豫，大步走向井边。
“放开他！”他对隋将怒吼。
隋将讥讽地看着他：“你能做什么？你只是链条的标记物，迟早也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吴战抬起左臂，那个锁链烙印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红光：“你不是说我是链条的触须吗？那我和它应该有某种联系，对吧？”
他不再抵抗那股拖拽力，而是主动跳入了井中！
井水刺骨冰寒，无数亡魂在他身边尖叫。铁链如毒蛇般向他涌来，想要将他束缚。但奇怪的是，当他左臂的烙印接触到那些铁链时，它们会暂时退缩，仿佛遇到了同类又有所不同。
吴战奋力游向小李的亡魂，抓住那条缠绕他的铁链。一阵剧痛从手心传来，但他死死不放手。
“以生者之血，破亡者之链！”他不知道这句话从何而来，仿佛是本能的呼喊。
令他惊讶的是，随着他的呼喊，左臂的烙印发出炽热的白光，那条缠绕小李的铁链开始松动、退却！
隋将发出愤怒的咆哮：“不可能！生者不可能干扰链条的束缚！”
越来越多的铁链向吴战涌来，但他左臂的白光如同一道屏障，暂时保护着他。他抓住小李的亡魂，奋力向井口游去。
“快走！”他对小李的亡魂喊道，“去你该去的地方，不要再被束缚！”
小李的亡魂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夜空中。
吴战转身，面对愤怒的隋将和无数翻腾的铁链。他知道，自己只是救下了一个亡魂，而还有成千上万的灵魂被禁锢于此。链条依然存在，战争仍在继续。
“链条会选择怀疑战争的人，是吗？”吴战突然明白了什么，“因为它害怕！害怕有人看穿它的本质，打破它的束缚！”
隋将狂怒地冲向他，铁链如箭矢般射来：“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
吴战举起发光的左臂，直面那恐怖的景象：“我知道链条依靠战争和痛苦而存在！但只要有人拒绝被它束缚，只要有人在战争中依然保持清醒，链条就不是无敌的！”
铁链在离他仅一寸的地方戛然而止，无法再前进分毫。
隋将的表情由愤怒转为惊愕，再转为一种复杂的、近乎怜悯的神情。
“天真的人啊...你以为救了一个亡魂就能改变什么吗？链条已经太强大，太古老...它见证过无数战争，束缚过无数亡魂。很快，李世民就会下达总攻的命令，那将是一场血腥的屠杀...链条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
吴战坚定地看着他：“那我就去警告陛下，阻止这场屠杀！”
隋将发出一声长叹，那叹息中竟带着一丝人性的回响：“我曾如你一般天真...我是大业八年东征的先锋杨琮，也曾相信可以改变命运...但现在，我只是链条的囚徒和一部分。走吧，唐军小卒，看看你能改变什么...”
井中的景象开始模糊，铁链和亡魂逐渐消失。吴战发现自己站在井边，浑身湿透，左臂的烙印依然存在，但不再疼痛，而是散发出温和的白光。
黎明将至，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吴战望向远处的唐军大营，知道新一天的战斗即将开始。
他摸了摸左臂的烙印，下定了决心。无论多么不可能，他都必须尝试警告李世民。不仅仅是拯救唐军，更是打破那诅咒般的链条，让无数亡魂得以安息。
“链条依靠战争而存在...”他喃喃自语，“那么就让我们结束这场战争。”
吴战整了整军服，向大营方向走去。他不知道自己的警告能否被听取，不知道单凭一人之力能否改变命运的轨迹。但他知道，有些事，即使希望渺茫，也必须有人去做。
晨光中，一人一马的背影显得孤独而坚定，吴战左臂的烙印时明时暗，不过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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