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阳光斜照进书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苏晚提前泡好了一壶清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书香，一切看起来宁静而寻常。
但她放在桌下的手，指尖却微微冰凉。她知道，这将是继专访之后，又一次凶险无比的近距离交锋。
店门的风铃清脆地响起。
陆沉渊推门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搭配休闲长裤，比起平日的西装革履，少了几分商界的锐利，多了几分儒雅温和，看起来更像是来朋友这里喝茶聊天的。
但苏晚丝毫不敢放松警惕。越是看起来无害的表象下，可能隐藏着越深的机锋。
“陆总，您来了，请坐。”苏晚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引他在茶桌旁坐下，为他斟上一杯热茶。
“谢谢。”陆沉渊接过茶杯，目光在店内随意扫过，最后落在苏晚脸上，笑容温和，“几天不见，苏小姐好像清瘦了些，筹备影展很辛苦吧？”
又是这种看似关心实则审视的开场白。
“还好，就是有点耗神。”苏晚笑了笑，语气轻松，“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再辛苦也值得。”
“说得对，热爱可抵岁月漫长。”陆沉渊赞同地点点头，抿了一口茶，状似随意地切入正题，“预算方案我看过了，大体没问题，细节上项目部会再跟你对接。我今天来，主要是想看看你最新的选片，上次看了一点，意犹未尽。”
他绝口不提调查的事，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网络攻击从未发生过。
“正好我刚整理出一批，请陆总帮我再把把关。”苏晚从善如流，将笔记本电脑转向他。
陆沉渊看得比上次更加仔细，时不时会问一些关于拍摄时机、光线运用、甚至当时心境的问题。问题都很专业，围绕作品本身，听不出任何试探的意味。
苏晚小心应对着，每一个回答都力求真实（基于照片本身）而又不泄露任何超出“苏晚”人设的信息。
气氛似乎融洽而专业。
然而，苏晚的心始终高悬着。她知道，暴风雨前的平静往往最是压抑。
果然，在看完一组照片后，陆沉渊放下鼠标，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再次投向苏晚，语气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
“看着这些充满生命力的作品，忽然想起我大学时候，也曾经痴迷过一阵子摄影，可惜天赋不够，后来就放弃了。还是你们科班出身的厉害。”他自然地引入了“大学”话题。
苏晚的心跳微微加速，面上却露出好奇的笑容：“哦？陆总还学过摄影？您太谦虚了。”
“随便玩玩罢了。”陆沉渊摆摆手，语气随意，目光却看似不经意地锁定着苏晚，“说起来，苏小姐是A市美院摄影系的高材生？我有个表弟前年也想考那里，可惜分数差了点。他说美院后山那片湖确实很漂亮，可惜现在不让进去写生了，说是为了保护生态？”
来了！他果然来了！用这种看似闲聊的方式，提到了“后山的湖”，并且抛出了一个细节变化（现在不让进了）来验证她之前的回答！
苏晚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惋惜和认同：“是啊，挺可惜的。我们那时候还能进去，经常一待就是一天。现在想想，真是最美好的时光了。”她的表情带着真实的怀念，仿佛真的在那里度过了无数时光。
陆沉渊看着她，眼神深邃，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她的说法。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用更加随意的口吻问道：
“对了，我表弟还提到，他们那届流传着一个关于你们系的一个传说，说大概十年前，有个暑期采风团好像在路上遇到了点什么怪事？回来的人都不太愿意多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年轻人就爱传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他笑着摇头，仿佛觉得很有趣，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苏晚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采风团！怪事！
苏晚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大脑，又迅速冷却！
他果然查了！而且拿到了那份虚假记录！他现在是在用这种“道听途说”的方式，来试探她对这个“事件”的反应！那份虚假记录里，肯定加入了某种不易察觉的、可供验证的“细节”！
电光火石之间，苏晚的大脑飞速运转。她不能否认采风团的存在，也不能完全否认“怪事”（否则不符合年轻人爱传八卦的特性），但必须回答得模糊且符合“苏晚”当时可能的状态。
她脸上露出几分茫然和努力回忆的神情，微微蹙眉：“十年前……采风团？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具体记不太清了，当时我好像有点水土不服，大部分时间都在车上休息，没太关注外面的传言。”她巧妙地将自己置于一个“边缘参与者和听闻者”的位置，既承认了传闻的存在，又撇清了自己的深度参与，符合一个普通学生的反应。
说完，她甚至还带着点好奇反问道：“陆总您表弟还听说什么了？说得这么玄乎，我都好奇了。”
她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试探他到底“知道”多少。
陆沉渊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两秒钟，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苏晚努力维持着表情的自然，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和调侃。
终于，陆沉渊笑了笑，那笑容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又似乎只是觉得有趣：“具体他也不清楚，就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罢了，说什么看到不明飞行物之类的，估计就是年轻人晚上看花了眼，自己吓自己。”
不明飞行物？这显然是虚假记录里植入的荒谬细节，用来测试她是否会顺着离谱的方向编造。
苏晚心里松了口气，脸上也配合地露出好笑的表情：“我就说嘛，肯定是这样。那时候我们晚上也喜欢瞎猜，自己吓自己。”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只是分享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学生时代的趣闻。
话题很快又被陆沉渊引回了影展和照片上，仿佛刚才那段对话真的只是随意的闲聊。
但苏晚知道，刚才那短短几分钟，无疑是走在刀尖之上。任何一个表情的失控，任何一个词语的失误，都可能万劫不复。
陆沉渊又坐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便起身告辞。
送他离开后，苏晚关上店门，整个人几乎虚脱般地靠在门上，后背再次被冷汗湿透。
她不知道她是否成功骗过了他。
他那最后意味深长的笑容，到底意味着相信，还是更深的怀疑？
而此刻，坐进车里的陆沉渊，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陆总，数据分析完毕！虽然记录本身看似完美无缺，但我们在破解过程中，捕捉到极其微弱的、不属于原数据库架构的数据覆盖残留痕迹！虽然对方手法极高明，几乎无法追踪，但可以确定，我们拿到的记录，是后期被人精心修改和植入的！那份采风团记录，是假的！”
陆沉渊听着汇报，眼神冰冷到了极致，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
苏晚……
你果然……有问题。
而且，问题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竟然能如此迅速地做出反应，用一份天衣无缝的假记录来应对调查……保护你的，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力量？
游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他看向车窗外那家宁静的书店，眼中燃烧起前所未有的、势在必得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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