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的晨光总裹着一层薄水汽,织机房的木窗刚被推开,潮湿的风就卷着桂花香飘进来,落在王师傅花白的发梢上。老人蹲在老织机前,指尖捏着细如发丝的金线,正往“鸾鸟锦”的经线里穿——那金线是新采购的,比之前常用的细了近三成,在晨光下泛着冷亮的光,却在鸾鸟羽翼的转角处“啪”地断了,线头蜷成一小团,像根没了生气的银丝。
“唉。”王师傅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指节上的老茧蹭过织机的木框,留下浅淡的痕迹。他看向墙角的学员登记表,指尖在“已退学8人”的字迹上顿了顿——报名时五十个年轻人,眼神亮得像星星,说要“把云锦织到全世界”,可才一周,就走了近五分之一。昨天傍晚,两个小姑娘收拾东西时红着眼说:“王师傅,织一天才织五厘米,还总断线,我们……实在熬不住。”
沈心漾拎着热豆浆和油条走进来,老远就看见织机上停滞的“鸾鸟锦”,还有王师傅眼底的落寞。她把早餐放在织机旁的木桌上,弯腰捡起那截断金线,指尖捻了捻:“是金线太细,张力不好控吧?我上次织‘梅枝纹’,也断了好几次。”
王师傅接过豆浆,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驱散心里的沉郁:“可不是嘛。这些孩子都是第一次碰织机,脚踩踏板的力道没个准头,轻了织不紧,重了就断线。昨天小满织‘回纹锦’,织错三厘米,哭着拆了一晚上,今早眼睛还是肿的。”
正说着,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不重,却带着熟悉的节奏。沈心漾探头一看,是季衍舟的黑色轿车,他正从副驾下来,身边跟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手里拎着个银色工具箱,上面印着“纺织机械研发”的字样。
“来得正好。”季衍舟走进织机房,把一袋热乎的桂花糕放在桌上,是苏杭老字号“张记”的,还冒着热气,“这是张工,纺织机械领域的专家,专门研究传统织机的现代化改进。我听说金线总断,连夜请他从上海赶过来的。”
张工没多寒暄,蹲在老织机前,从工具箱里拿出卡尺和万用表,先量了量经线的间距,又调试了一下踏板的弹簧:“老织机的张力全靠脚力控制,年轻人没经验,力道忽轻忽重,细线自然容易断。我给你们加个电子张力传感器,装在经线的罗拉上,能根据金线粗细自动调节拉力——织‘打籽绣’需要松劲时,传感器会把张力降5%;织直线纹要紧实,就提3%,既不丢手工的魂,又能少走弯路。”
王师傅凑过去,眼睛亮了:“这玩意儿不会改了‘通经断纬’的老规矩吧?我年轻时跟师父学,讲究的就是‘手随心动’,机器要是太死板,织出来的云锦就没灵气了。”
“您放心。”张工拿出设计图,指着上面的虚线,“传感器只负责辅助,核心的‘断纬显花’还得靠人。比如您织鸾鸟的眼睛,需要用‘绕针绣’,手指一捏梭子,传感器就知道要松劲,比人工判断还快半秒,保准不影响您的手感。”
沈心漾走到学员练习区,林小满正对着织机发呆,手里的梭子攥得发白。她拍了拍小姑娘的肩,拿起一块织错的“回纹锦”:“我刚开始学的时候,把‘缠枝纹’织成了‘乱麻纹’,王师傅让我拆了重织,我躲在织机房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是接着织。你看,现在不也能织出像样的纹样了?”
小满抬头,眼里还带着水光:“沈老师,我不是怕苦,就是怕总出错,拖大家后腿。”
“出错才好呢。”王师傅走过来,拿起小满的织片,指着一处断痕,“你看这处断线,要是拆了重织,下次就知道在转角处要轻踩踏板。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哪有不磕磕绊绊学会的?我当年学‘盘金绣’,手上的茧子磨破了三层,才摸透金线的性子。”
下午两点,张工开始改装织机。学员们围在旁边,有的递螺丝刀,有的帮着理线,小满还主动帮张工扶着传感器,眼神里没了之前的迷茫。夕阳西下时,第一台改装后的织机调试完成,王师傅坐在踏板前,深吸一口气,脚轻轻踩下——金线穿梭流畅,在经线间织出一小段“回纹锦”,没有断一次,纹样的转角处圆润自然,比之前手工控制的还要精致。
“成了!”王师傅激动地拍了拍织机,声音都有些发颤,“这样一来,孩子们就能少受点罪,老手艺也能传下去了!”
季衍舟走到沈心漾身边,悄悄递过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温好的银耳羹,加了她爱吃的莲子:“我跟苏杭职业院校的校长聊过了,他们想开设‘云锦传承班’,从高二学生里招有兴趣的,既能系统学文化,又能练手艺,明年春天就能招生。”
沈心漾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看着织机房里忙碌的身影——小满正跟着王师傅学织“梅枝纹”,其他学员围着改装后的织机,小声讨论着技巧,梭子穿梭的声音伴着笑声,在暮色里格外动听。她知道,云锦传承的种子,已经在这里扎下了根,只要有人守护,总有一天会开出满树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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