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商隐和燕敖便带着连夜整理好的卷宗匆匆而来。
屋内气氛比昨夜缓和了些，但李莲花背对着门口的身影依然透着股冷硬。
方多病顶着两个黑眼圈，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查到了。”商隐将几页写满字的纸摊开在桌上，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但条理清晰，“关于玉楼春和漫山红，灵渡阁这些年也零星记录了些消息，只是此前未觉异常，未曾深究。”
燕敖难得收起了嬉皮笑脸，指着其中一条道：“这漫山红宴会，每年只办一次，固定在秋末冬初，邀请人数不多不少，刚好六位。能被邀请的，无不是江湖上声名赫赫或身怀绝技的人物。玉楼春以此笼络人心，手段确实高明。”
“笼络？”方多病皱眉，“用什么笼络？”
“美酒佳肴，奇珍异宝自不必说，”
商隐指尖点在卷宗的一行字上，语气微沉，“更重要的，是‘芙蓉膏’。据传，此乃玉楼春独门秘药，有助功力精进，甚至能令人飘飘欲仙，忘却烦忧。赴宴之人，临别时皆可得一份此物作为‘回礼’。”
“芙蓉膏？”
李莲花闻言转过身，踱步到桌边，目光扫过那三个字，“何物所制？效用几何？”
商隐摇头：“这正是蹊跷之处。凡去过漫山红之人，对此膏的具体成分与效果皆讳莫如深，只道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灵渡阁曾试图分析过流入市面的零星样本，但其成分复杂多变，似乎每次都有不同，核心之物更是难以辨识，只知…绝非善类。”
方多病听得直咋舌：“神神秘秘的，听着就不像好东西！那女宅呢？既然那里看守严密，李姐姐又该怎么混进去？”
提到女宅，商隐的眸底瞬间涌上怒意，握着卷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语气也沉了几分，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那女宅根本就是个人间炼狱！里面的女子，大多是被拐带而来的！”
这话一出，屋内众人皆是一怔。
她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昨夜我们彻查了近年来江南一带及周边州府上报的年轻女子失踪案卷，结合一些江湖线报，发现了一个规律。”
商隐指尖划过几张地图和名单，声音冷得像冰：“这些女子，大多出身平凡，或家道中落，或父母早亡，甚至有些是流落街头的孤女。她们消失得无声无息，家人报官往往石沉大海，最终只能沦为悬案。而这些失踪案发生的时间点，几乎都集中在漫山红宴会前的一个月左右！地点，则分散在各地，毫无规律可循。”
方多病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就连一旁闭眼假寐的笛飞声都不由的侧目。
“你是说……玉楼春派人四处拐带女子，就是为了填充他的女宅？！”
“不错！”商隐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轻响。
“女宅并非没有人员流动，而是被一种极端残酷的方式‘更新’着！新拐来的女子被源源不断送入那座山顶牢笼，而旧人…恐怕早已遭遇不测！”
玉楼春将女宅建在香山深处，地势险要，守卫森严如同铁桶，又有重金收买的亡命之徒看守，隔绝内外。
那些女子来自天南海北，家人寻人如同大海捞针，即便有人怀疑到香山，也找不到任何证据，更别说攻上去救人！这才让他逍遥法外至今！
屋内一片死寂。
笛飞声微微眯起了眼，窗外的鸟鸣声此刻听来格外刺耳。
李莲花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所以，”李寻渡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异常平静，“每次宴会前，以运送物资为名，实则是将新掳掠的女子送入女宅？”
“是”商隐看了眼李寻渡，语气有些沉重，“我们的人一直盯着香山各条路径。前几日的物资车队已经上山完毕。”
“但就在昨夜，我们截获了一条密令。女宅的侍卫长又临时向山下索要了三份‘特殊物资’，要求今夜子时前务必送达。”
“三份？”方多病听出了商隐的意思，担忧的目光看向李寻渡，“李姐姐是要……”
李寻渡没有回答方多病的问题，而是看向商隐，冷静开口“这三份‘特殊物资’，应该就是今夜将被送上山的三名新女子。我要替换掉的是谁？。”
“太危险了，你——”
李莲花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比昨夜更加紧张，带着一种压抑的焦灼。
他无法想象她被塞进黑暗狭窄的箱笼，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一样被运送。
那和被困在东海海底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那画面就让他胸口窒闷，一股无名火在心底灼烧。
“这是唯一能悄无声息潜入女宅的机会。”
李寻渡打断他未尽的话语，迎上他带着怒意的目光，语气依旧冷静。
“李莲花，”她往前一步，目光清亮，仿佛能穿透他眼中的焦躁，“我知道风险。但我昨晚说过的，进入女宅，我有自保和探查的能力。况且……”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你要相信我。”
“可是……”方多病急得抓耳挠腮，看看李莲花铁青的脸色，又看看李寻渡坚定的眼神，最后求助似的看向商隐和燕敖。
商隐叹了口气：“阁主所言，是当前最可行的计划。风险固然有，但机会稍纵即逝。这三份‘物资’今夜必须送达，错过了，就再无混入之机。”
“灵渡阁的人会严密监控运送路线和交接点，一旦有变，会立刻发出信号，山下策应的队伍会不惜一切代价攻山接应。”
她最后一句话是对李莲花说的，同样也是对李寻渡的承诺。
燕敖也难得正经地点点头：“李神医，我知道你担心。但阁主的本事，你最清楚。论隐匿潜伏、临机应变，灵渡阁上下，确实无人能出其右。我们会做好万全准备，把风险降到最低。”
李莲花沉默着。
他胸口剧烈起伏，看着李寻渡那双清澈而执着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退缩，只有对目标的坚定和对他的……信任。
他想起昨夜她说的“只要你还要我，还在等我回来，我就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承诺，像一根柔韧的丝线，缠绕住他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反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
良久，李莲花终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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