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冰凉刺骨，卷着白沫，一浪接一浪扑来。
宋婉儿直挺挺的往海的深处走，浑黄的海水没过她的脚踝，小腿，腰际。
太过绝望，以至于并不觉得海水的冰寒刺骨有多痛。
她乌发湿漉漉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月白衫子浸透了水，沉甸甸裹在身上。
“宋婉儿——！”
林云舟的嘶吼劈开风声浪声，他像头被激怒的豹子，几步冲进海里，水花四溅。
海水没到他胸口，阻力巨大。
他一把抓住宋婉儿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疯了？！”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混着咸腥的海风灌进她耳朵里。
“宋家人就你一个活着，你更应该替你爹娘好好活！”
宋婉儿被他拽得一个踉跄，猛地回头。
那双曾经含情带怯的眼里，此刻空洞得吓人，像两口枯井，映不出半点光。
“怎么活？”
她声音飘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爹娘的尸骨都捞不回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放屁！”
林云舟低吼，另一只手也死死箍住她肩膀，把她往岸上拖，“你的灭门之仇还没报呢！你死了，宋家人才真的没希望了。”
海水阻力大，两人拉扯间，一个浪头打来，宋婉儿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林云舟眼疾手快，猛地将她拽回怀里！
两人重心不稳，齐齐摔倒在浅滩上！
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口鼻，咸涩灌入喉咙。
林云舟呛咳着，手却像铁钳，死死搂着怀里瑟瑟发抖的人。
宋婉儿伏在他胸前，冰冷的身体接触到一点滚烫的体温，烫穿了冰封的绝望。
她抬起头，海水混着泪水糊了满脸，视线模糊。
只看见林云舟湿透的头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下颌滚落，滴在她脸上。
他眼底烧着两簇火，又急又怒，还有……
她从未见过的，一种近乎恐慌的疼惜。
“云舟哥哥……”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
所有的委屈、恐惧、灭顶的绝望，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她不管不顾地，仰起头，带着海水咸涩的唇，猛地印上了他的！
冰凉，颤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丝微弱的、求生的本能。
林云舟浑身剧震！
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唇上那点冰凉柔软的触感，带着海水的咸涩和她眼泪的微咸，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他。
那一瞬，他僵在原地，被冰封住了。
只感觉怀里的人像只受惊的小兽，紧紧贴着他，汲取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浪花拍打着他们的身体，海风卷起湿透的衣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理智将林云舟拉回来。
宋婉儿猝不及防，踉跄着跌坐在湿冷的沙滩上，海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裙摆。
林云舟横抱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上岸。
宋婉儿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在寒冬的海风里瑟瑟发抖。
他不敢看她，一心只想救她。
不远处礁石旁的小径上，站着两个人。
赵清璃一身素白滚银边的斗篷，海风吹得她衣袂翻飞，乌发微乱。
她静静立在那里，清冷的眸光扫过狼狈不堪的两人，刚才宋婉儿的绝望之吻也刺痛了她。
孙九思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此刻他们的逾矩也都可以理解。
“如果他们能成一对儿，倒也是上苍的眷顾。”
他的话没错，可赵清璃总觉得她与林云舟已经渐行渐远了。
海风卷起细沙，扑打在脸上，带着咸腥的凉意。
孙九思微微眯起眼。
这滩浑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还要浑。
林府西厢房里，炭火烧得正旺。
宋婉儿换上了姨娘找来的干净衣裙，捧着热腾腾的姜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身体渐渐回暖，可心口那块冰，却怎么也化不开。
爹娘沉船的画面，海水灌入口鼻的窒息感，还有……还有海边那个失控的吻……
她脸颊一阵发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当时怎么就……怎么就鬼迷心窍亲上去了呢？
云舟哥哥……他会怎么想我？
会不会觉得我轻浮？不知廉耻？
“傻孩子！”姨娘又责怪自己没看护好她。
宋婉儿连忙放下姜汤：“姨娘，我答应你。从今天起，好好活着。”
她拿起一块糕点，却勉强咽了两口。
这是几天来，第一次主动吃东西。
云舟哥哥说的没错，如果是带人作恶，至少应该等到凶手伏法来做陪葬，草草寻死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这样想来，多亏了云舟，在生死边缘拉住了她。
林家姨娘见状，连忙安慰。
“好了好了，别多想了！先好好歇着！小姐说了，让你安心住下，其他的事，有她呢！”
后山那条小溪，水声潺潺。
林云舟被青黛叫出来时，心里还揣着点没散尽的甜腻。
赵清璃那丫头，好长一段时间没单独约他了。
溪边，赵清璃背对着他站着。
清冷阳光透过树叶子，碎金子似的洒在她肩头。
“找我干嘛。”
林云舟嗓子有点发干，走近几步。
溪水哗啦啦淌过卵石。
“她亲你，我看见了。”
赵清璃终于转过身，清泠泠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像两把小刷子，细细扫过他。
林云舟下意识要狡辩。
“宋婉儿是个好姑娘。”
赵清璃先出手，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
“而且心地纯良，遭逢大难，无依无靠。你做的没错。”
林云舟张了张嘴，想解释宋婉儿那会儿寻死觅活，自己只是情急之下拉她上岸，那吻……更是猝不及防。
“你们两家是世交。”赵清璃往前踱了半步，裙裾拂过溪边湿漉的青苔，“她如今孤苦无依，你若能善待她，给她一个依靠，于她，于你林家，都是好事。””
“林云舟，”
赵清璃抬眼，目光直直撞进他眼底深处，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
“女儿家的名节，比命还重。你既与她那般亲近，就该担起责任。”
林云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拔高，“那是她寻死！我拉她！她……她那是吓糊涂了！”
“吓糊涂了？”
赵清璃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便能不顾礼数，逾越男女分际？”
林云舟被她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脸涨得通红。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他嘟囔着：“要说男女分际，我们不是老早逾越了吗？”
“莫来扯我的事！”赵清璃又羞又恼，便口不择言：“我那是上了你的当！”
“郡主！”
他猛地往前一步，几乎要贴到她面前告白。
“你心里清楚！我对宋婉儿没那心思！我林云舟心里装的是谁，你比谁都明白！”
溪水声仿佛在这一刻停了。
“随你怎么想。”赵清璃别过脸，不再看他，“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她说完，转身就走。素白的裙裾在寒风里划一道决绝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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