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院的石室成了林月如临时的栖身之所，也成了她了解这个名为“苍梧界”的陌生世界的起点。苏烈并未食言，在确认林月如身体状况稳定后，便开始了武学基础的传授。
他演示了一套天狼门最基础的锻体拳法——《莽牛劲》。招式大开大合，以锤炼筋骨皮膜、激发气血为主，注重力量的积累和爆发。动作在林月如眼中显得颇为……粗陋。发力方式不够圆转如意，许多细微的筋肉调动和气息配合都存在明显的浪费和破绽。这在她林家堡的武库里，恐怕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这便是引气入体的基础。”苏烈收势，气息平稳，“感应天地元气，引其入体，淬炼己身。锻体境便是打熬筋骨，积蓄气血，直至气血充盈如炉，方能尝试贯通第一条经脉，踏入通脉境。”他详细解释了感应元气的方法——需心无旁骛，意念沉入丹田，如同磁石吸引铁屑般，去捕捉、牵引空气中那稀薄而活跃的能量粒子。
林月如依言尝试。她盘膝而坐，五心朝天，摒除杂念。以她的精神修为，入定极快。然而，当她将意念沉入丹田，试图沟通外界时，却遇到了巨大的阻碍。
那沉寂的锁妖塔灵力，如同一座冰冷的冰山，镇压在丹田气海。它本身虽未排斥外界元气，但它散发出的那种极其微弱、却本质迥异于凡俗的气息，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让那些稀薄的、活泼的元气粒子本能地感到畏惧和排斥，如同溪流遇到礁石，纷纷绕行！任凭林月如如何努力，能被她意念捕捉并艰难引入体内的元气，少得可怜，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干涸的河床，效果微乎其微。
“如何？”苏烈见她睁开眼，眉头微蹙，问道。
“元气……感应到了，但引入体内，似乎……颇为滞涩。”林月如没有隐瞒修炼困难的事实，但隐去了丹田异状。
苏烈点点头，并不意外：“林姑娘体质似乎有些特殊，元气亲和度不高？无妨，勤加练习，持之以恒，总会有所进益。锻体境本就是水磨工夫。”他以为林月如是天生资质问题，并未深想。
接下来的日子，林月如并未气馁。她白天大部分时间都留在石室，一边缓慢地、艰难地引纳那稀薄的元气淬炼身体，一边如饥似渴地阅读苏烈送来的关于苍梧界历史、地理、各大势力分布、奇闻异事等杂书玉简。她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越多，就越发感到自己身处一个与仙剑世界截然不同的、力量层次低了许多的“凡俗”武林。破碎虚空？那只是传说中的境界，近千年未曾听闻有人达成。这让她对回家的希望，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身体的恢复倒是比元气修炼顺利一些。天狼门提供的药膳和汤药效果不错，加上她自身意志坚韧，几天下来，虚弱感消退大半，行动已无大碍。只是丹田依旧空空如也，那缕冰蓝灵力也再次沉寂下去，仿佛那惊鸿一指从未发生过。
这天清晨，林月如走出石室透气。磐石院外是一片宽阔的演武场，数十名天狼门弟子正在晨练，呼喝声此起彼伏，拳风呼啸，倒也气势十足。她站在角落静静观看，目光扫过那些汗流浃背的年轻面孔，看着他们演练着在她看来破绽百出的招式。
“错了！”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带着焦急响起。
林月如循声望去，只见场边一个角落，一个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的少年正满头大汗地演练一套刀法，动作僵硬，招式衔接极其生涩，旁边一个年长些的弟子皱着眉头指点，但显然效果不佳。
“赵铁牛，你这招‘力劈华山’起手式重心太靠前了！敌人一个侧踢你就得趴下！还有‘回风扫叶’，手腕发力要柔中带刚，不是让你抡圆了膀子瞎砍！”年长弟子语气带着不耐烦，“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怎么还跟头倔牛似的！”
那叫赵铁牛的少年急得脸都红了，动作越发变形，差点把自己绊倒，引来周围几声低低的哄笑，让他更加窘迫。
林月如微微摇头。这少年显然悟性不算高，但那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倒是让她想起了自己初学剑法时的样子。她本不欲多事，但看着少年那笨拙而倔强的身影，林家堡大小姐骨子里的那份骄傲和……嗯，好为人师？让她有点按捺不住。
她缓步走了过去。
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周围弟子的目光。这个被少主亲自带回、据说救了同门、还让赤焰寨大当家吃了暗亏的神秘女子，早已是门内私下议论的焦点。此刻见她主动走向赵铁牛，众人都不由得停下动作，好奇地观望。
“这位师弟，”林月如声音清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你方才那招‘力劈华山’，起手时，重心下沉，左脚微扣，并非一味前倾。想象你脚下生根，力从地起，腰胯为轴，带动肩臂，刀锋所指，气机先行锁定目标，而非用眼睛去追。”她一边说，一边随意地并指代刀，做了一个极其简练、却完美诠释了“力从地起，气机锁定”要义的动作。动作幅度不大，却自有一股沉凝如山、蓄势待发的意境。
赵铁牛愣愣地看着，下意识地模仿林月如的动作，重心下沉，左脚内扣，腰背挺直……那股别扭僵硬的感觉，竟然瞬间消失了！
“还有‘回风扫叶’，”林月如手指一转，如同柳枝拂风，划出一道圆润流畅的弧线，“此招意在防守反击，手腕要活，刀随身走，如同风过林梢，枝叶自然回旋。关键在于一个‘卸’字和一个‘引’字，借敌之力，化敌之势，而非硬碰硬。”她指尖轻点，仿佛点在赵铁牛手腕的某个节点上，少年只觉得手腕一松，一股奇妙的柔劲仿佛自然生成。
赵铁牛福至心灵，再次挥刀，虽然依旧生疏，但那一劈一扫之间，竟多了一丝圆转流畅之意，再不复之前的莽撞笨拙！
“我……我好像明白了！”赵铁牛惊喜地叫道，看向林月如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崇拜。
周围一片寂静。那些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弟子们，此刻都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他们看着赵铁牛那明显“开窍”了的动作，又看看林月如那风轻云淡、仿佛只是随手点拨的样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女子……她甚至没有动用一丝内力！仅凭寥寥数语和几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演示，就点破了困扰赵铁牛多日的瓶颈？这份眼力，这份对武学本质的理解，简直闻所未闻！她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弱”！
“多……多谢前辈指点！”赵铁牛激动得满脸通红，深深鞠躬。
林月如微微颔首，没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林姑娘好眼力，好见识。”
林月如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只见苏烈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那双锐利的鹰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深沉的光芒。他目睹了整个过程。林月如展现出的那份超越境界的眼界和近乎“点石成金”的教导能力，价值之大，远超他最初的预估！但同时，这种能力也意味着巨大的……不确定性。
“苏少主。”林月如神色平静。
“姑娘对武道的理解，令人叹服。”苏烈走上前，笑容依旧，“看来姑娘恢复得不错。关于元气修炼，可有新的体会？”
“略有寸进，多谢少主提供典籍。”林月如避重就轻。她不想暴露自己引气困难的真正原因。
“如此甚好。”苏烈点点头，目光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弟子，语气微沉，“都愣着做什么？继续练功！”他转向林月如，语气缓和，“林姑娘，夺草之事，需从长计议。秦红玉吃了暗亏，必不会善罢甘休。据探子回报，赤焰寨最近在药谷附近活动频繁，似乎在布置陷阱。这几日，还请姑娘安心在磐石院休养，莫要轻易外出，以防不测。”
这是保护，也是变相的……软禁。
林月如听出了弦外之音。她看着苏烈眼中那份温和下隐藏的、属于上位者的掌控欲，心中了然。自己展现的价值越大，苏烈的“保护”就会越严密，直到他确认自己完全可控，或者达成他的目的。
“少主费心了。”林月如淡淡应道，转身走回石室。关上石门的刹那，她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天狼门，并非善地。苏烈此人，亦非纯良。她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恢复哪怕一丝自保之力！同时，她也需要一双眼睛，一双能帮她看清天狼门内部，甚至能悄悄为她所用的眼睛。
她的目光，透过门缝，落在了演武场上那个依旧在兴奋地、一遍遍练习着刀法，时不时朝她石室方向投来感激目光的敦实少年——赵铁牛身上。
也许……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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